找回密碼 或 安全提問
 註冊
|註冊|登錄

伊莉討論區

搜索
請尊重及感激所有版主付出和奉獻尊貴會員無限觀看附件圖片尊貴會員無限下載附件
刀劍神域一拳超人出包王女ge 無碼中文中字mg
splush wグリザイmg聖塔戰記agent17sky 光・惜花芷

休閒聊天興趣交流學術文化旅遊交流飲食交流家庭事務PC GAMETV GAME
熱門線上其他線上感情感性寵物交流家族門派動漫交流貼圖分享BL/GL
音樂世界影視娛樂女性頻道潮流資訊BT下載區GB下載區下載分享短片
電腦資訊數碼產品手機交流交易廣場網站事務長篇小說體育運動時事經濟
上班一族博彩娛樂

(4月新番)[繁]怪獸八

(4月新番)[繁]戰隊大

[繁]迷宮飯12~15-

[繁]戰隊大失格02-

(4月新番)[繁]夜櫻家

(4月新番)[繁]轉生為
長篇小說交流園地出版類言情小說玄幻魔法小說武俠修真小說科幻偵探小說原創言情小說都市小說輕小說
其他小說
查看: 2273|回復: 8
打印上一主題下一主題

[科幻/偵探/懸疑]藤春都-【神祕博物館.一】 關閉[複製鏈接]

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跳轉到指定樓層
樓主
發表於 2009-5-17 07:58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若對尊貴或贊助會員有任何疑問,歡迎向我們查詢。我們的即時通或MSN: admin@eyny.com
本帖最後由 草莓熊 於 2009-5-18 12:14 AM 編輯

【小說封面圖】


【內容簡介】
大學生杜德里為了報告而造訪大英博物館,沒想到卻陰錯陽差被關在晚上的博物館中,於是不可思議地事情發生了!一名美麗卻壞脾氣的少女(自稱女神)伴隨著熊熊烈火出現在他面前!從此他便展開了與女神的共同生活。某日,突然在街上襲擊他的黑衣男子是誰?女神雕像中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一切的關鍵都在神秘的大英博物館裡!   大英博物館裡竟然出現暴躁的火焰女神?!可憐的主人公杜德里從此被附身!一人一神間擦出的爆笑火花等你來品味!




【原日文書名】ミスティック・ミュ―ジアム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附件: 你需要登錄才可以下載或查看附件。沒有帳號?註冊
分享分享0收藏收藏1支持支持0

使用道具檢舉

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頭香
發表於 2009-5-17 11:56 PM|只看該作者
若瀏覽伊莉的時侯發生問題或不正常情況,請使用Internet Explorer(I.E)。
  序章

  漫步在一條被行人踏得平整、連馬車都難以通行的羊腸小路上。

  泥濘不堪的地面上,馬車的輪跡積滿了雨水。小路四周儘是雜草橫生的荒野,空氣瀰漫著雨後青草蒸散的熱氣,還不時能聽見蟲鳴聲。只有幾間小棚、小屋零散地座落在荒野的對面。

  不過只要順著這條路前進,就會出現與四周風景差異極大的堅固柵欄。通過柵欄後,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棟炫目的白色建築物。

  首先看到的是一根根比人要大上好幾倍的粗大柱子,每一根柱子均由石頭打造而成。或許是因為顏色的關係,矗立在此的石柱明明僅有數十根,卻讓人有種迷失在白靄森林般的錯覺。每根柱子上都刻劃數十條溝痕,底部及頂端則加有精緻的雕刻。

  建築物的外觀看起來像是由數個方形箱子組合而成。兩端向前凸出,讓人聯想到鳥的翅膀。柱群及建築物大概是仿造古代希臘神殿的樣式而建造的吧。

  正面羅列的柱上可以見到種種雕刻,雖然顏色與建築物的外觀一樣。不過,背景卻漆上了鮮明的藍色,使得雕刻作品看起來更加立體閃耀。

  照著順序看下去,就能發現每根柱子雕刻的意涵其實是有連貫性的。

  從西邊延伸過來的刻文上描述了人類的搖籃期。原本過著原始生活的人類開始崇拜神祇,慢慢地層開文明的生活。農夫及獵人等職業的產生,具體確立了為生存而必須的勞動工作。人類社會逐漸形成,同時藝術與學術也隨著繁榮興盛。

  東側的刻文則是講述著人類發達的文明。只見它循著一定的規則、描繪著一連串永恆的發展,框架傾斜的部分則暗藏著科學與數學。而戲劇、音樂、詩和繪畫等,則為人類歷史增添許多繽紛的色彩。

  矗立於正中央的是智慧女神。知識即力量——代表的正是這個意義。

  這些古物想表達的內容只有一個,那就是人類文明的進步。

  人類文明至今未曾間斷地持續發展,今後也會繼續進步,這條路的彼端是光明燦爛的未來,這便是這些雕刻作品想要傳達的訊息。

  白靄森林的對面即是入口,看得出裡面還有更為寬廣的空間。蘊藏在這棟建築物裡面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

  那就是闡述文明發展、人類歷史及智慧的世界遺產。

  這些東西吸引人們登門造訪,吸引他們通過羅列的石柱前往其中。

  大英博物館。

  這便是此處的名稱。

 ☆★☆★☆★☆★☆★☆★


  第一章

  才一踏入房間,他便注意到無數觀望的眼光看向這裡。

  毫不吝惜展現豐滿身段的美女,幾經鍛煉後肌肉紮實、優雅佇立的男人…以及跨在馬上的戰士。它們每個都擁有大理石的肌膚及外表,正沉默地注視著造訪這棟房子的每個人。

  杜德裡·萊納斯因為一時之間感受到的壓迫視線而停下腳步後,又再次舉步朝向屋內走

  那是一間天花板比人遠遠高出許多的房間。其中見得到幾根柱子,上面部帶有希臘風情的雕刻。地板和牆壁全是磨得發亮的石版,空間寬廣得幾乎可以將一整棟房子給塞進去。在微暗的燈光映照下,室內的浮雕石像顯得十分莊嚴,也模糊了人們的視線。

  杜德裡很自然地走到其中一尊石像前面停了下來,抬頭往上看。

  從高處俯視著他的是一尊身穿寬鬆服飾、背後展開一對羽翼的女神。即使身罩布片,仍然能清楚感覺到她身軀的豐滿曼妙。甚至還有種碰觸一下就能感受到柔軟溫暖的錯覺。沒想到藉由雕刻竟能將身體瞬間的動作和衣服的皺褶感完全呈現在一尊石像上,這讓素來毫無藝文氣息的杜德裡心中也不禁升起敬畏之意。

  唯一令人遺憾的是這尊雕像欠缺了女神美麗的臉孔。兩千年的歲月,成功地從原本就不會衰老的她身上永遠地取走了這個部分。如果雕像是在完美無瑕的狀況之下,說不定還能見到她至高無上的微笑。杜德裡內心為此厭到遺憾。

  「難得胸部這麼豐滿,真可惜……」

  杜德裡情不自禁地如此呢喃著,卻又立刻噤了口。這尊女神像無論在歷史上、美術上都頗具盛名,如果被人發現他抱持著這種想法,一定會遭到嚴厲斥責。還好杜德裡附近的男性似乎並沒有聽到他所說的話。

  杜德裡環顧了四周。

  寬敞的房間裡除了女神像之外還有其它幾座裝飾雕像,有幾個人正在抬頭觀賞著。房中只有杜德裡一個人是年輕人,其他的都是頭戴高帽、手持枴杖的老紳士。有一位女士穿著又大又蓬的大蓬裙,搖搖晃晃地走著。她那緊繃又束綁的腰部、包裹全身肌膚的服裝正好與女神雕像形成強烈的對比。

  這間房間十分寬廣,位於列柱的深處,是大英博物館的展示室之一。博物館約成立於一百年前,完全開放給國內所有的人自由進出,從不曾拒絕任何人人場。不管是有名的紳士或是像杜德裡這種年輕人,甚至是幫傭的女僕都可以入內觀賞。社會中有上流階層、中產階級、藍領階級,每個人都有自己所屬的各階層。不同階層的人以及生活在世界其他國家的人,能在同一個場合參觀同一種東西,這副景象實屬難得。

  杜德裡稍微看過古希臘雕像後,步出展覽室。博物館中有幾間房間相連的,因此想往更裡面的展示室時,就必須先穿過其他房間。

  剛剛的房間裡擺放幾尊大型雕刻,緊鄰的這個房間則在玻璃展示櫃中陳列不少小物品。房間的兩側有兩列玻璃櫃,由於照明不足顯得有點陰暗,展示物的說明並不多,很容易就會遺漏想要找的東西。

  「唔……」

  杜德裡對這些玻璃櫃裡面的展示物顯然沒什麼興趣,不過還是探頭一觀,放在這裡的應該是更遠古時期的文物。他對這些文物並沒有研究,所以一點都不覺得有趣。櫃中有一些描繪著黑紅圖案的陶器碎片、鑲有瑪瑙玉的裝飾品,以及好像仿動物造型的黏土人偶。熟知歷史的人一定會認為這裡是座寶庫吧!

  大不列顛帝國的維多利亞女王即位至今十幾個年頭了。海外貿易日益頻繁,有愈來愈多從海外傳進國內的物品,讓杜德裡這個門外漢根本搞不清楚到底哪個是哪個國家的東西。

  「那個叫東印度公司的,到底是跑到多遠的地方去了啊?」

  杜德裡低聲地自言自語著。突然間,他的視線被玻璃櫃裡的一件物品給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大約用單手就能握住的赤陶(燒過的黏土)像。上方有兩團鼓起,下方緊縮,接下來又鼓起。淡黃色光澤的表面可以見到白色及紅色的漆料剝落的痕跡,與剛剛所見的希臘神像比起來同樣顯眼。這兩尊文物所想表現的東西是相同的。

  一眼就能辨識出這是仿造女性的身體而製成的雕像。但與適切描繪女神軀體的希臘雕像不同的是,這尊赤陶雕像十分強調乳房以及臀部的輪廓。

  『女神像』

  雕像旁邊的說明牌子上就只寫了這段文字。

  「就算叫作女神,這裡到處都有女神呀!」

  這間博物館裡到底有幾尊女神數也數不清,杜德裡歎息著說道。

  跟剛剛不同的是,這尊女神像的頭部仍然完好無缺,造型十分單純,約略雕出眼睛和鼻子,相貌並沒有特別突出。

  「這個,算是美女嗎?」

  杜德裡俯看著不太像人類的女神像如此呢喃。就在此時——

  「咦……?」

  下一刻,他不禁眨了眨眼。

  他注意到神像那張宛如面具般的臉,一瞬間似乎動了一下。原本毫無表情的臉孔似乎浮現出了明顯的情緒。如果沒看錯的話——神像的臉好像正悶悶不樂地皺眉的樣子。

  杜德裡拚命眨著他的藍色眼睛想再次確認。然而女神像卻又回復原本單調的樣子,看不到剛剛出現的那種情形。

  「怎麼會這樣?」

  他沉吟著。此時,落在女神像身卜的影子晃了晃。杜德裡一動,落在女神像的影子也跟著移動。由於展示室內的光線不佳,連一點小小的變化都令人覺得不太舒服。

  「原來是這樣呀。」

  杜德裡發現原來有可能是他錯認了影子之後,有點為原先的狼狽感到懊惱。他覺得自己的舉動十分叮笑,無力地從玻璃櫃前離開。

  他一口氣穿過其他展覽室,不再多作停留,直接朝目的地前進。

  這裡也是博物館的其中一間展示室,一進去便有一陣特殊的霉味撲鼻而來。

  房間裡沒有任何雕像,而是放置著無數的書籍。書架倚著弧度平滑的牆壁旁放置開來。這裡是博物館中收藏圖書的地方,稱為圓形閱覽室。

  寬敞的房間中擺了數百張桌椅,杜德裡在其中一張桌子前坐了下來。眼前放著幾本書和筆記本,還有滾動中的鉛筆。

  「……這個報告,應該非完成不可了吧……」

  杜德裡垂肩低吟著。桌上這些則是他剛剛擺上去的用品。

  杜德裡是倫敦市一所大學的學生。大學教授常以指導學生的名義,指派學生做課業報告。其實這也不是多嚴苛困難的報告,只是交不出來就無法晉級。杜德裡不斷逃避這個現實,直到期限快到了才不得不做。這也是他為什麼離開閱覽室轉而去展示室觀看其它展覽的原因。

  只見杜德裡大大地歎了一口氣後,拿起了鉛筆。

  「啊啊啊啊啊啊!」

  杜德裡呻吟著,他粗魯地抓了抓剛睡醒後凌亂的頭髮,眼前則是一片黑暗。

  他試探性地伸出手朝前面摸了摸,是一個冰冷四方形的東西。他一邊小心地避免碰撞,一邊觸摸著身前的箱子緩緩地走著,沒想到競被一個尖銳的東西黥到肚子,讓他痛得蹲了下來。

  「早知道就應該認真一點……」

  他眼角泛淚呻吟道,不過千金難買早知道。

  杜德裡才剛從展示室回來,寫報告後沒多久,就又再次跑了出來。他出了閱覽室,在館內的角落找到一個不起眼的地方開始打起瞌睡。直到忽然醒來睜開眼睛時,館內的燈光早巳全部熄滅了。

  他打瞌睡的地方本來就是個死角,館員也沒注意到杜德裡待在那,就這樣閉館了。博物館裡面連月光都透不進來,一片漆黑,這裡根本不會有人經過。

  雖然直到明天天二兄就能出去,不過要在這裡待上一晚其實也挺無聊的。因此杜德裡決定前去尋找救援,不過又伯事與願違。他實在不敢冒險,萬一不小心撞到展示物品,而且又是這麼昂貴的文物,一個不好有什麼閃失那就糟了。

  至少開個燈比較好吧,他心想。

  「對了,我記得身上有帶火柴!」

  摩擦盒子點火的安全火柴最近賣得很便宜。他取出口袋裡的火柴點燃後,終於可以稍微地看清楚一些四周的情況。

  「這樣子至少可以……」

  一個人獨處時自言自語的時間本來就會變多,再加上被獨自丟在這片黑暗中的不安,使他開始不停地碎碎念。他將火柴棒放低,一邊盯著腳下地板,一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他伸出去的手碰到了一塊冷冰冰的板子,嚇起他全身的雞皮疙瘩。他小心地把手中的火柴棒湊了過去。

  原來碰到的是白天看過的玻璃櫃。這裡應該是兩旁都擺滿玻璃展示櫃的那個房間吧。

  他照亮玻璃櫃裡面,看到白天時見過的寶石和雕像。文物在光線充足時看起來的感覺和陰暗時完全不一樣,尤其文物在黑暗中緩緩地浮現出來的那一刻,顯得特別神秘。白天博物館內的照明感覺有點昏暗,說不定正是為了這個目的而設計的。

  忽然間,一陣花朵和煙霧的香味撲鼻而來。是香菸的味道嗎?大概是白天造訪的客人所留下的殘香吧。這股氣味讓人有點懷念、又有點苦澀。他愈來愈覺得自己彷彿置身在一處超現實的地方。

  「接下來——」

  杜德裡心中浮現白天見到的那尊表情瞬間出現變化的女神像。雖說有可能是看錯了,不過再看她一次說不定還挺有趣的。

  杜德裡十分清楚自己應該直接往出口方向去,不過想想順道繞過去應該沒什麼關係吧。他如此說服自己後將火柴往玻璃櫃靠近。

  就算被與指甲差不多大小的火柴光芒照射,那尊雕像的表情並沒有任何改變。簡樸的眼睛與鼻子上只有晃動的陰影而已。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才剛說完,杜德裡便發出一陣哀嚎,聲音響遍整個房間。

  「好燙!好燙燙燙燙燙燙!」

  不知道什麼時候,火柴已經整根燒完了,火焰燙到了他的手指。他慌張地把火柴棒從手上丟棄,火柴棒一掉在地上就熄滅了。雖說沒有被燙傷,不過照明工具也沒了。正當他把手探進口袋裡想再取出另一根火柴棒時,杜德裡的臉色一僵。

  現場應該完全沒有光線才對,可是視線的前方竟然模糊地出現了亮光。

  眼前的雕像臉上似乎浮現出一些東西,杜德裡只是睜大眼睛一動也不敢動。白天看到雕像時,只覺得好像隱約有表情,如今則是清楚地出現了一張人類的臉孔——一個女人正從雕像內側盯著杜德裡瞧。

  「呀——」

  瞠目結舌的杜德裡發出驚呼聲倒退了好幾步,撞上身後的玻璃櫃後,硬生生地跌坐在地。然而此時的他根本沒空去管傷處痛不痛了。

  「那那那是什、什麼呀……」

  他幾乎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嘴巴不停地一開一闔。

  「你看得見我?」

  一道女聲響起。聲音聽起來雖然悅耳,但卻有著生硬又不容他人侵犯的厭覺。

  就好像有個東西從玻璃櫃中出來——即便沒有光線,杜德裡還是能夠清楚地看到這副景象。

  站在杜德裡面前的是一名少女,外表看起來比大學一年級的杜德裡要小上一些,約莫十五、六歲左右。不過說實話,去思考一個在不可能有人的地方出現的少女年紀,其實一點意義也沒有。

  她的五官很深,鼻子很挺。膚色看起來不像是被陽光曬黑的,而是國內很少見的褐色。一雙大大的杏眼讓嘴唇相對地顯得單薄。整個人宛如高明的工匠投注心血雕刻出的人偶一般,比例十分勻稱且纖細,彷彿是博物館中眾多雕刻裡的其中一個。

  栗子色的長髮除了編了幾根辮子以外,其他全都垂在背後,發上裝飾著幾個小巧的金飾,晶艷的黑色眼眸讓人聯想到黑色的琥珀。

  她身上裹著一件玫瑰紅的衣服,布邊還有刺繡。服裝的外觀是以一大塊布纏在身上,布料上的刺繡明顯地看出與英國的服飾大不相同。杜德裡拚命在記憶中找尋著白天是否曾經見過類似的雕像。

  白天見過的那尊希臘雕刻是纏著寬鬆的布料,表現肌肉線條的美感。然而這名少女穿著的是緊貼合身的服裝,突顯了纖細又柔軟的身段。

  「你是誰……」

  「哼,原來是白天那個無禮的男子。竟又在這裡出現!」

  杜德裡面前的少女雙手插腰,傲慢地說道。

  杜德裡的腦子一片空白,他心中僅存的一絲理性勉強理解了少女的話。「白天的——?」所以說,當時女神像臉部表情出現變化果然不是錯覺羅?呃,還是說,現在眼前的東西也是錯覺?

  「……你、你是……」

  少女用睥睨的眼神瞧著嘴巴一開一闔的杜德裡說道:

  「就憑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居然還敢對我的外表說三道四。還不快給我磕頭謝罪。」

  雖然聽不懂她到底在說些什麼,不過看少女一副柳眉橫豎、怒上眉梢的模樣,即使是一直都沒什麼女人緣的杜德裡,也知道這時候他應該要做些什麼。

  他以跪坐的姿勢重重地垂下頭,前額都快要碰到地板了。

  「真是對不起!」

  少女杏眼圓睜,用鼻子哼道:

  「盲目的謝罪可是一點意義也沒有哦。能清楚地分辨是否發自內心的實話,這一點可是我的專長呢!」

  雖然嘴巴上講得這麼刁鑽,不過少女的臉色似乎和緩了許多。杜德裡拚命安撫著如脫韁野馬般狂跳不止的心臟,緊張地抬起頭。

  「……那,你到底是誰?」

  他道出心中最初的疑惑。

  少女的臉色一變,將視線從杜德裡身上栘開,迷失在遙遠的彼方,過了好一會兒才寂然地開口說道:

  「不知道。只記得從前被叫作神。」

  ——神!杜德裡聽到這個名詞頓時無語。

  對杜德裡而言,神是聖經裡的辭彙。是天地的創造者、如天父般全能的存在。他絕對不算是虔誠的信徒——因為他在教會裡打過瞌睡——不過,除此之外他並不打算信仰別的神。

  他也清楚世界上仍有其他神明的存在。例如白天見過的希臘雕像,那是神話中女神的象徵。當教會在羅馬得勢之前,主要的信仰仍是希臘的眾神,這點知識杜德裡也是明白的。

  博物館裡有好幾尊神像,世界各地有這麼多神——一想到這裡,杜德裡又問:

  「是那尊雕像……嗎?」

  聽到他自言自語時,少女笑了出來。

  「嗯嗯。不對。可是,怎麼可能有這種事,神竟然出現在我面前……」

  如果開口質問神父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神的話,可能當場就會被逐出教會了吧!然而也沒有人能夠證明聖經裡的預言家究竟有沒有見過神。沒證據當然會讓人感到懷疑。要人去信仰一個自己眼睛看不見的東西,教會歷史中便包含了許多這類的故事。

  就算能瞭解先人們的辛苦,可是這個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自稱是神的異國少女更令他感到困惑。杜德裡只能呆愣愣地盯著少女。假如他是神學科的研究生,看到這種情形不知道會是喜極而泣還是怒火滔天呢?

  「我確實跟你們的神不太一樣,可是從前的確有人稱呼我為神。」

  少女一邊說一邊靠近杜德裡。仔細一瞧少女移動時足尖並未著地,而是身軀彯在約莫膝上高度的空中,雙腿幾乎是靜止不動的,宛如於冰面滑行般地移動著。

  「嗯?看樣子你還是不相信嗎?這樣下去似乎有點不太方便。喂,給我看著!」

  少女忽然間對著杜德裡伸出食指,瞬間產生的光芒讓杜德裡閉上了雙眼。他透過眼皮依然感受到那個光芒有多耀眼。

  「咦,人類的肉體還真是不方便。喂,你少那麼懦弱了,快給我張開眼睛!」

  隨著她的話語,刺眼的光芒稍弱了些。杜德裡惶然地睜開雙眼,此時的他已經逐漸習慣了漂浮於虛空中的火焰,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身體抵住了背後的玻璃櫃。

  「啊!鬼、鬼火……?」

  「你這是什麼更呀!我是看你在找點燈的東西才好心想幫你的耶!」

  少女突然做了個拋出火焰的姿態,火焰在空中畫出拋物線,朝著杜德裡飛了過去。

  「呃……好燙!」

  下一秒鐘,額頭及鼻尖傳來的疼痛感讓杜德裡反射性地閉起眼睛、跌坐在地上。人體觸碰到高溫的東西會覺得疼痛,緊接著響起一陣令人厭惡的嘶嘶聲。

  好不容易熱度似乎停止了,他抬起頭來、睜開眼睛想確認一下,發現有一團火焰正在他頭上的位置飄浮著。由於火焰實在太近了才會這麼燙。他試探性地抓了抓眼前的頭髮,沒想到竟然已經燒焦了。

  「……哎呀!」

  杜德裡面對浮在眼前的這團火焰,心裡直發毛。他冒了一身冷汗,慢吞吞地站起身。

  「人類總是害怕黑暗,這團火焰就送你吧!」

  少女笑著指向火焰。先不管她的手段和技巧為何,少女弄出來的火焰正好可以清楚地照出展示室的全貌。就跟白天的時候一樣,可以看見玻璃櫃密實地沿著牆壁兩側排列,一直延伸到房間深處。可以確定杜德裡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在博物館其中一問展示室裡。但此時他腦中的混亂程度也終於到了爆發點。

  「這是……什麼東西!你究竟是誰?為什麼我會碰到這種事情?難道這一切都是夢?」

  杜德裡不停用力地搔著頭,咬牙切齒地吼道。在他平凡的十八年生命裡,從沒聽過、更沒遇過這種怪事。

  少女先是不耐煩地瞧了瞧正在狂吼的杜德裡,然後——

  「那你就自己好好地確認看看吧!」

  她指了指飄浮在杜德裡旁邊的火焰。飄著的火焰嘶的一聲朝杜德裡靠近。

  「燙!燙燙燙燙燙!」

  杜德裡慌亂地往後退,火焰也跟著他移動。他繞來繞去就是逃不掉,轉了幾圈之後不小心撞上玻璃櫃,杜德裡發出慘叫。

  「嗚嗚嗚……」

  先不要管似乎是——少女製造出來的——火焰,他撞到玻璃櫃的肩膀確實感到劇烈的疼痛。這個狀況不用鄉想就知道了,也就是說……

  「……這不是夢呀……」

  杜德裡垂下雙肩。

  「你顯現神跡的方式就是起火燒人嗎?」

  這次換成杜德裡對少女開口嗆聲,少女則是寂寞地笑了笑。

  「我是家庭的守護神。而家庭的中心便是灶爐,在灶爐之中的就是火。」

  少女吟唱似地說道。

  「灶爐的火?」

  杜德裡呆呆地跟著復頌一次。在他的認知裡,神明是全能的。

  「怎麼覺得有種很土的感覺……」

  「閉嘴!我可是母親之神,母親是所有生命誕生的源頭。」

  『母親』這個字眼讓杜德裡聯想到聖母瑪莉亞。雖然瑪莉亞並非上帝的孩子,可是這個國家的大多數人民依然信奉著弛。如此一來這個灶神也許具有相當的力量也說不定。

  「喂!還不快站起來!在我面前露出這種醜態你難道都不覺得可恥嗎?」

  被這麼一說,杜德裡只好小心地避免再撞到箱子,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那麼,小伙子,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在你的面前現身嗎?」

  少女雙手插腰說道。杜德裡除了搖頭還是只能搖頭。

  「其實也不是非你不可。只是從來沒有人類注意到我的存在,我之所以會出現在你面前也只是湊巧。」

  杜德裡皺了皺眉,聽不懂少女究竟在說什麼。

  「那……所以為什麼?結論是?」

  「小伙子,我要你把放在那裡的我的替身帶出去!」

  少女指著那一排排其中一個玻璃櫃說道。

  「帶出去……你是說那個雕像嗎?我怎麼可能把那個東西從這間博物館帶出去啊!?」

  杜德裡連忙反駁。

  「就因為這裡是博物館!」

  少女立刻以驚人的音量吼了回去。聲音之大幾乎令杜德裡想要搗住耳朵。少女以連珠炮似的瘋狂聲音怒吼道:

  「對!這裡是叫做博物館!不僅是我,還從別的地方搜集了其他的東西,擺在這裡供人觀賞!在這裡的人,還有來這裡的人,完全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杜德裡一時之問無法理解少女發火的原因,不過他聽懂了一件事。

  「你……該不會是,住在雕像裡面吧?」

  「是呀!你終於搞懂了!」

  聽到杜德裡的發問,少女挑了挑眉冷哼道:

  「我是不知道你們怎麼稱呼我誕生的地方。但我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在那裡我被稱為神。人們尊敬我、畏懼我。只要季節變化,就會在我身旁舉行祭祀,而我也一樣愛護他們、保護他們遠離災厄。」

  少女靠近玻璃櫃,從上往下俯視著。

  「這個物品是那邊的人所做的,他們把這個當成是我在祭拜著。也因為他們祭拜這個東西,我才會寄宿在裡面,可是……」

  她的眼神從雕像栘開,臉上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曾幾何時,他們遺忘了我。開始崇拜起其他土地孕育出的神,這個神像也埋進了土裡。我一直看著這一切,然而如果沒有人知道我,我就只能一直待在這裡。」

  宗教的版圖曾歷經幾次大變動,就連現在信徒眾多的大型教會,都是在遭受到羅馬帝國的鎮壓後才創立的,那時教會派遣了許多牧師造訪信仰其他宗教的國家。只要在這個博物館走一遭,就會發現由於單一神祇信仰的緣故,許多不知名的神祇便從此被埋沒了。

  如果這名少女真的是個神,那麼她應該也是其中之一吧。

  「但是最近有一些長得跟你很像的人類把我挖了出來。我被載到那艘大船上,最後運來這裡。這些人洗掉我身上故鄉的泥土,丟在地上,無禮地對待我。甚至還把我跟其他的東西一起展覽!」

  少女以幾近怒吼的聲音喊道。

  這個國家因為貿易的關係常常往來各國,因此這座博物館的收藏品也日益增加。博物館想搜集的不僅是本國,還有各方國家的物品,這就是這尊美麗的雕像,也就是杜德裡面前的少女為什麼會在這裡的原因,原本這些東西根本不可能被放在同一個地方的。

  只要置身於倫敦,便能繞世界一周,有人給了博物館如此的評價。不過人們應該無法料想得到,原來運送的物件中竟然存在著這樣的東西。甚至還把一位女神從異國給帶了過來。

  「你……那個,想要回到原本你誕生的故鄉去嗎?」

  少女搖搖頭。

  「就算回到那裡,大概也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了吧。說不懷念是騙人的,可是就算回去了也沒什麼意義。」

  少女露出瞭望遠方的表情,也許在思念故鄉了吧。不過她立刻又轉向杜德裡,有點像是尖叫地對他說:

  「反正最後都會被遺忘。這是我的命運。可是我就是無法忍受在這種地方讓一堆人參觀,再跟其他的神像一起腐朽。」

  喀……少女恨恨地咬牙切齒。

  「在那片土地上,我是唯一的神。就算被遺忘,只要能照顧著那些居民的後裔,我便能感到安心。但是在這裡我不是神,這裡的人既不讓我生也不讓我死,只能被毫無意義地保存著。你懂嗎?現在的我只是一尊人偶而已,僅此而已。」

  聽到少女的這段話,杜德裡找不到任何字眼回應。

  「我沒打算再回去,可是我也不想繼續待在這裡。所以小伙子,你把我的雕像帶出這個博物館吧,至少這樣我的心情會好一點。」

  少女正面睥睨著杜德裡。杜德裡則是連忙拒絕道:

  「我剛剛應該已經說過了,這裡的展示物都是國家所有。我不是不懂你的心情,可是把東西從博物館裡帶出去是行不通的,如果你想逃出去的話,乾脆自己……」

  「如果我自己能逃出去的話還需要你幫忙嗎!」

  她的四周再次燃起火焰。烈焰如鞭子般朝杜德裡撲了過去,他的身軀被火焰團團包圍,杜德裡動彈不得。這個火焰的熱度跟剛剛一樣,令他感到十分地疼痛。

  「小伙子!你竟然敢拒絕我!我叫你帶出去你就給我帶出去!」

  「可是……」

  火焰又更逼近了。杜德裡的表情為之扭曲,他的手腳灼熱得發痛,彷彿烈焰正沿著他的衣服燒了上來。

  「我、我知道了!」

  管它是犯罪還是什麼都好,這些都沒有保全性命來得重要。如果在法院上他對法官說明原委其實是被一名女神逼迫下所為的犯行,不知道會不會被採信。不過當杜德裡如此慘叫過後,火焰是變得小了一點。

  「一開始答應不就沒事了嗎?」

  少女無趣地說完便收回了火焰。

  「說是要帶出去嘛……」

  杜德裡再次看了看玻璃櫃。雖然沒有火柴,然而藉著少女手中火焰的亮度,依然可以看得很清楚。玻璃櫃看起來透明度高、材質極佳,而其邊框是以桃木所製成的。中間有一個門可以取放東西,不過卻是鎖上的。一般人無法輕易地把東西取出來。

  「那個透明板子不是很脆弱嗎?以前這裡的人為了怕它破掉還費過一番心血。乾脆直接敲破就好啦!」

  身旁的少女乾脆地說道。杜德裡當然不會同意這種粗暴的提議。

  「不,這樣做會引起騷動,再想想看有沒有更安全的方法……」

  「不然你說應該要怎麼辦?」

  「……跟博物館的人交涉,看看能不能給我?」

  「如果你覺得那樣行得通的話,你就試試看。」

  少女似乎也是束手無策。雖說她隨時都準備好再揮舞火焰之鞭,卻又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反駁杜德裡的提議。

  杜德裡環顧四周,他發現有些能用的擋桿就放置在旁,擋桿的頂端有金屬增加重量,可以為揮舉時候增加助力。假設剛剛沒有發現這個東西,他就能以『沒有辦法』當作藉口以回絕協助少女的要求。

  「哎,到底是為什麼要這樣……」

  他抓住擋桿哀號著。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呀,竟然會為了一個女神在博物館裡用擋桿打破玻璃櫃的玻璃?

  「我說你啊……」

  當杜德裡抓著擋桿準備一桿敲下去的時候,忽然問又轉向少女說道:

  「你叫作什麼名字啊?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這有點說不過去吧!」

  「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是那片土地的語言中,母親的意思。」

  「那我幫你取個名字吧。」

  聽到杜德裡這麼說,少女眨了眨眼。

  「我本來就沒有名字。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好了。」

  少女毫不介意地說道。杜德裡想了想開口說道:

  「那麼,愛達這個名字如何?念起來挺順口的。」

  「那是什麼意思?」

  「是這個國家常用的女性名字啦。」

  杜德裡苦笑。雖然用英國人的名字來稱呼一名異國少女,感覺實在很奇怪,可是這是他想到第一個名字。原本擔心會挨罵,因此叫起來有點生硬。不過少女一點也不感興趣,只跟著念了一遍。

  「你想取就取吧。」

  「就這麼說定了。嗯,我的名字叫杜德裡。」

  他話一說完,自己也笑了起來。在這種情況下自我介紹還真是有點奇怪。

  「那麼杜德裡——趕快行動吧!」

  少女……不,愛達說完後,便以足尖點了點玻璃櫃,示意他進行下一步動作。

  「果然還是得這麼做啊……」

  杜德裡沮喪地垂下肩膀。原本是努力想轉栘話題,不過看樣子一點用也沒有。

  「我是被逼的,我真的是被逼的……」

  他邊念邊將擋桿高舉。眼睛緊緊閉上,一口氣揮了下去。

  選定標的物,嘎砰!一陣巨大的聲音響起,玻璃破碎,露出裡面的展示物。愛達開心地大喊:

  「幹得好,小伙子!」

  剛剛的自我介紹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嘛!在愛達的催促下,杜德裡則連忙將手伸向玻璃櫃。此時他注意到一件事情……

  「咦?鎖是開的……?」

  仔細一看,玻璃門前鎖頭的的鎖是開著的。原本應該要鎖上的櫃子,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上鎖。本來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可以發現,根本不需要弄破玻璃櫃。一想到自己的愚蠢,杜德裡便不禁抬頭望天花板。

  他小心地、慢慢地從玻璃櫃裡取出雕像。

  「……那麼,接下來要怎麼辦?」

  玻璃打破了,展示物也搶走了,不快點走人的話事情會變得很麻煩。原本想乾脆躲在博物館直到早上,不過現在的情況應該不太妙吧。

  「首先……」

  正當他手裡揣著雕像想要溜之大吉時,館內響起匆忙的腳步聲。

  「聲音是從哪邊傳來的?」

  「好像是第三展覽室的樣子。」

  有幾個人說話的聲音傳了過來,杜德裡臉色大變。

  原來館內還有警衛和管理員呀!說話的聲音雖然沒有被聽見,不過弄破玻璃這麼大的聲響,他們不可能聽不到。要是管理員過來時看到杜德裡拿著擋桿,那根本就是百口莫辯。

  「完了!」

  杜德裡慌慌張張地想要逃離現場時,已經來不及了。

  「喂!我都照了你的話做了,那你也想想辦法吧!」

  「那種事情我怎麼會知道!人類的事情人類自己去解決吧!」

  「你太過分了吧!如果我被抓走,你也會很困擾吧!」

  此時,已有幾盞燈光正逐漸朝他們逼近。杜德裡正準備逃跑,但一群男人已經出現在他面前,面目猙獰地盯著他看。

  其中一個男人往前踏出一步,杜德裡只能苦笑地看著他。

  站在杜德裡面前的,是一名上了年紀的男子。跟身形矮瘦的杜德裡比起來,老人的身形高大魁梧,發油規炬地梳齊滿頭白髮,連鬍鬚也修剪得宜,整體穿著十分高雅。與一般臉色蒼白的博物館研究員比起來,他的紳士氣質顯得十分不尋常。

  「這種時候你待在這裡幹什麼?」

  站在最前面的男子如此說道。表情雖不嚴厲,語氣卻充滿斥責。無形的壓迫感讓杜德裡不禁後退了幾步。

  「不……那個……」

  「我是博物館的館長帕尼茲。如果你沒辦法把事情交代清楚,那你最好有被送進倫敦警察局的心理準備。」

  這個叫帕尼茲的男人……自顧自地說了一大串,杜德裡聽著聽著只能縮著身體。

  「年輕人,先報出你的名字吧!」

  「杜德裡……杜德裡·萊納斯。」

  雖然想要捏造假名,不過迫於館長的氣勢,他實在沒那個膽子。

  「你有上學嗎?哪一問學校?」

  「倫敦大學國王學院……倫敦大學一年級。」

  「大學生嗎?我還以為是高中生。」

  帕尼茲聳聳肩。大概因為杜德裡的臉看起來很年輕吧,個子瘦小再加上一張娃娃臉,使得他總是被錯估年齡,這也是杜德裡的煩惱之一。

  「倫敦大學國王學院嗎?是一間很優秀的學校嘛,這種時間你待在這裡是想要幹什麼?」

  帕尼茲用他的大掌抓住杜德裡的肩膀。杜德裡扭了扭身體想要擺脫,不過帕尼茲的力氣實在太大,使他動彈不得。

  「據我觀察,你是想要把現在手裡拿著的雕像給偷出來,所以才用右手拿著的擋桿把玻璃給敲破,我說得沒錯吧?」

  帕尼茲以審問般地口吻說話,讓杜德裡沒膽否認也不敢承認,只能一直沉默。而帕尼茲則依舊板著一張臉說道:

  「你倒是說說看呀!目前的證據都對你很不利喲。」

  帕尼茲抓住他肩膀的手再度施力,讓杜德裡痛得臉都扭曲了。

  「不,我也不是很清楚……有個奇裝異服的神突然出現,命令我把這個拿出去。」

  全倫敦應該不會有人白癡到真的相信他的說辭吧!帕尼茲呆了一下,把手從杜德裡的肩膀上抽了回來。

  「那好吧,你還有一個選擇。看你是要去警察局,還是去醫院。我先帶你到醫院好了,看看是要直接住院觀察還是送警察局。」

  帕尼茲直覺杜德裡頭腦有問題,完全不相信他。畢竟就連杜德裡自己聽到這樣的說辭時,恐怕也會說出同樣的話吧。然而他實在不想被送到醫院,於是連忙反駁道:

  「你看!那邊那個傢伙,穿著紅色的衣服……」

  帕尼茲聞言回頭過去,可是看到的只有玻璃櫃中的一片漆黑。

  「咦?……呃,啊!」

  記得愛達忽然現身的時候,第一句話便是:「你看得見我嗎?」當時杜德裡只覺得碰到妖怪了。這也就是說,並非每個人都看得到她嗎?

  「被逃掉了。」

  杜德裡垂頭喪氣地低喃著。帕尼茲揉了揉下巴,轉身面對身後的那群男人。

  「先去找找看館內還有沒有其他人。這個年輕人說那個人穿著紅色的衣服。」

  話是這麼說,不過帕尼茲還是一臉根本不信的表情。館員們雖然驚訝的表情,還是依照館長的指示散了開來。帕尼茲看著他們的動作,又轉同杜德裡面前。

  「要免除你的罪行只有一個方法。就是把你看見的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你說的紅衣少女,是不是在那尊雕像旁邊?」

  「嗯嗯,對……」

  剛回應問話的杜德裡十分驚訝。他明明只說「穿紅衣服的傢伙」。帕尼茲怎麼會知道是一名少女呢?

  「這是怎麼回事?」

  「你看到的少女是不是身上裹著看起來像紅布似的衣服,有著褐色皮膚和大大的眼睛,是個纖細的美少女?」

  當帕尼茲說到美少女這三個字的時候,看起來有點無力。什德裡非常驚訝地點點頭。

  「我果然沒看錯。」

  帕尼茲大大地歎了一口氣,用手撫摸鬍鬚。

  「原來你也看過她呀……」

  「我看過幾次類似的身影。不可能是來這裡參觀的訪客,我還以為是我看錯了……你告訴我,她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問博物館裡面?」

  帕尼茲逼近杜德裡,又用手抓住他的肩膀。

  「我是不管她是哪裡來的人,如果她對這裡的人造成影響,我就一定得擬出一些對策才行。可是除了我之外,從來沒有人跟我提起看到她的這件事情。你說說看,那到底是什麼?」

  帕尼茲連珠炮似地問完一堆話,杜德裡卻無法立即回答出來。

  「不……我也……不清楚。只是……一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

  少女的聲音突然在杜德裡耳畔響起。

  兩人中間忽然冒出幾團捲著複雜螺旋波紋的火焰,而在燃燒的火焰中間,浮現一道紅色的身影。下一瞬間,一個穿著異國服飾、容貌姣好的少女出現在他們眼前。

  「愛達!你剛剛突然不見,害我被當成小偷……」

  「他既然都問我是誰了,那我就說給他聽羅!」

  「她就是我見過的那名少女嗎?」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一起發聲。然後每個人又都在說完話後急忙地摀住嘴巴。

  「嗯嗯,先整理一下目前的狀況。杜德裡同學,你說的少女就是那個女孩嗎?」

  帕尼茲清了清喉嚨後開口問道。杜德裡則是輕輕地領首。

  「我看過好幾次的女性好像就是她。也就是說,我們兩人都同時看見她從火焰裡面出現。」

  帕尼茲的目光瞄向愛達。

  「那……愛達是你的名字嗎?你告訴杜德裡說你是神。不過我想更深入瞭解你的事情。可以告訴我嗎?」

  帕尼茲向愛達伸出手。他的姿勢看起來像在舞會中邀請舞伴的樣子,似乎不適合出現在夜晚的博物館中。

  「囉唆!竟敢用這種態度來質問我!」

  看樣子他的動作並沒有打動愛達的心。她語帶不屑地啐道:

  「你是這所博物館的主人對吧?竟然把我關在這裡,把我當人偶一樣對待。今天得讓你吃點苦頭!」

  愛達的四周再度冒出火焰。火焰如同剛才一樣將帕尼茲團團圍住。

  「看來我好像被討厭了,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被任何女性討厭過啊。」

  即使全身都被火焰所包圍,帕尼茲依然紋風不動,只是露出苦笑。

  「慢、慢著!你、不會是真的想殺了他吧!」

  團團火焰逐漸靠攏,彷彿就要燒到帕尼茲了。杜德裡慌亂地想要阻止愛達,但伸向她的手在碰到一陣阻力後,便直接地穿過了她的身體。杜德裡看到自己的手穿透少女的腹部和衣服,也嚇了一跳,少女並不以為意,只是皺了皺眉頭。

  「你這傢伙也是一樣的囉唆。」

  愛達歎息著將圍住帕尼茲的火焰收了回來。杜德裡惶恐地將手從愛達那裡抽了回來,來回仔細地端詳著,看來上面並沒有沾到任何血跡,而愛達則是雙手環在胸前。

  「杜德裡,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破壞展示櫃的小偷。我為剛剛的失禮向你道歉……但我還有其他的事情想要問你。另外,愛達小姐,你似乎對我有一些誤會,我也想跟你談一談。」

  帕尼茲說完話便指向自己身後,博物館的內部。

  「我帶你們到我裡面的辦公室,我會跟其他館員說明,這件事由我全權處理即可。」

  帕尼茲說完後便開始移動。杜德裡則是瞧了瞧愛達,她一臉失望地盯著帕尼茲。一直呆站在原地也不是辦法,杜德裡連忙跟在帕尼茲身後。在他背後,走路無聲無息的愛達依然跟著他。

  「博物館裡除了展示室之外的地方,便是研究問以及館員的宿舍。」

  帕尼茲邊走邊向杜德裡介紹著。

  館員們的工作區域應該位於博物館內部。這棟建築物的構造十分複雜,杜德裡決定跟著帕尼茲走,不久之後就遇到了一名館員。

  「館長,這個年輕人……」

  「我正要帶他到房間裡好好地詢問一下,事情好像另有隱情。你叫館裡的其他人都集合起來,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館員聽到指示後敬個禮便走掉了,縮在帕尼茲身後的杜德裡安心地呼出一口氣。

  帕尼茲打開電燈,裝飾在平台上一尊白色的雕像便浮現在眼前。這裡是杜德裡白天也見過的希臘雕像展示室。

  「真是個美麗的女性,可惜沒有臉。」

  帕尼茲回過頭,咧嘴一笑。

  「我也這麼……覺得。」

  先不說僅僅只是一名參觀者的杜德裡,世界數一數二的博物館館長在藝術品前面說出這種話適當嗎?杜德裡在心中沉吟著。

  「腰部以及臀部的表現實在太完美了。簡直把女性的美發揮到極致。愛達小姐,你也這麼覺得吧?」

  帕尼茲看著愛達笑了笑。

  「我覺得你是一個極為美麗的異國人,可惜胸部和臀部卻這麼單薄……」

  「吵死了!這並不是我本來的樣子。你要是看到我的本來面貌,保證會把你給迷死!」

  「那還真是令人期待啊,真希望有這個榮幸能看到。」

  帕尼茲呵呵地笑了出來。不知道愛達是不是真的覺得很鬱悶,只見她轉身正面迎向帕尼茲。

  「你給我看清楚了,我哪裡比不上那塊石頭……」

  愛達只用一大塊布纏住身體,以繩結遮住重點部位而已。愛達一挺胸,身上的布就微微地鬆脫開來,肌膚從布片當中隱隱約約地露出來。杜德裡頓時慌張起來。

  「你在做什麼啊!你這副打扮就已經夠傷風敗俗的了!」

  應該是要阻止她還是栘開視線,杜德裡為此遲疑了一下,然後一個重心不穩,朝著愛達倒了下去。

  他碰到她身體的那一瞬間,手中似乎傳來了柔軟的觸感。纖細的肩膀還有……

  但是這個觸感只維持了一下子。在一陣阻力之後,杜德裡的手又貫穿了愛達的身體,整個人撲倒在地。

  杜德裡的額頭頂著地板,一會兒後他慢吞吞地爬了起來,呆坐在地上的他愣愣地盯著自己的雙手。並不是因為貫穿了愛達的身體的關係,而是那一瞬間的柔軟觸感還殘留在他的掌心。

  「……胸部。」

  「紳士該有的舉止」中包括了對女性的態度。溫柔地對待女性,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觸碰女性的胸部。特別是性觀念較為保守的這個時代,女性都會避諱談到自己的身體,然而剛剛自己竟然做出這種事。

  「不,那只是單純的意外……」

  杜德裡急忙解釋著。愛達則一臉「你是笨蛋嗎?」的表情睥睨著他道:

  「你在慌個什麼勁啊?」

  「哦哦,如何?愛達小姐的身材和雕像比起來誰比較豐滿?不過她現在還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樣,將來倒是比較值得期待……」

  帕尼茲有點壞壞地笑著靠了過來,他湊向杜德裡悄悄地如此問道。

  「我怎麼會知道這種事情!」

  「你不想跟我說是吧。愛達小姐,既然杜德裡同學都摸過了,我沒摸到好像太不公平了。請務必也讓我……」

  「煩死了!你這個慾望集合體!我幹嘛要讓你這麼做啊!」

  轉頭對愛達發話的帕尼茲,瞬間就被包圍在火焰之中。

  杜德裡張大了嘴,呆呆地望著他們。愛達完全不在意,帕尼茲則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我……」

  杜德裡覺得有種莫名的難堪,他無精打采地站了起來。

  「嗯,先不管愛達小姐的美貌。與這尊女神完全不同的是,這個國家女性的打扮實在是讓人為之歎息。把腰束得那麼細,然後套著跟氣球沒兩樣的裙子,她們怎麼會覺得那樣好看啊?」

  帕尼茲對著杜德裡苦笑,雙手像演說似地高高揮舞如此說道。

  杜德裡在故鄉有一個姊姊。所以他知道女性說什麼都要把束腰穿上去的辛苦。因為她們堅信腰愈細就愈美麗。

  「大家明明都認同這尊女神的美麗,但卻沒有人照著打扮,真是不可思議。不小心露個小腳就大聲嚷嚷,還羞紅一張臉。」

  現代的女性十分忌諱露出肌膚。對此杜德裡並不特別覺得不可思議,不過與露出面積頗大的女神相比,確實有著很大的差別。

  「明明在別人面前不願意過分暴露,可是真實的內心又不是這樣想的。你去過坎辛頓的博物館嗎?那裡有一尊米開朗基羅所雕刻的大衛複製雕像。女人們總是特別停在那尊裸男像前,十分感興趣地觀賞著。看起來一副對男人十分飢渴的模樣。」

  看著一臉笑容的帕尼茲,杜德裡不由得頭痛了起來。年輕人如果自稱從來沒有跟朋友聊起這類臉紅心跳的事絕對是騙人的,不過沒想到這些話竟然會從一個博物館的館長口中說出來。

  「……這個人真的是這裡的館長嗎?」

  他用帕尼茲聽不到的音量小聲歎息道。大英博物館中收藏著從世界各地搜集而來珍貴物品,身為—館之長的他說出這種話恰當嗎?

  常他們說話的時候,扇掛杵『館長室』牌子的門扉出現在他們眼前。看著帕尼茲熟悉地開門的樣子,他應該真的是這裡的主人吧。

  「這麼說來——」

  裡面的設計比想像的還要整潔,有辦公桌和書桌,以及招待客人的沙發。帕尼茲示意杜德裡坐下。

  「我還沒介糾我的名字。我叫作安東尼奧·帕尼茲。」

  帕尼茲說完後便伸出了右手。

  「安東尼奧……先生嗎?」

  安東尼奧是意大利的名字。雖然這個國家裡有許多人也有相同的名字,不過用英文發音都會變成安東尼。杜德裡聯想到帕茲說話時特有的腔調。

  「莫非您是意人利人?」

  「是的。我出生於摩德納公國……已經離開那裡好久好久了。」

  握住杜德裡的手的帕尼茲忽然露出寂寞的表情。看著坐在沙發旁邊的愛達,她正用一幅百般無聊的模樣把玩著自己的頭髮。

  大英博物館館長偶爾也會出現在報紙上,是個待遇十分優渥的職位。這個職位竟然會任用外國來人擔任,這點實在讓杜德裡威到十分驚訝……他小小聲地沉吟著

  杜德裡和帕尼茲面對面坐著,愛達卻飄在杜德裡的身旁。要不是人類的她好好的坐下讓腳休息一下,應該是不太可能的事。

  「那麼,愛達小姐。你為什麼要強迫這個年輕人破壞玻璃櫃呢?」

  帕尼茲雙手環胸說道。愛達則迅速地把臉栘開。

  「……哼。」

  她並沒有回答。帕尼茲眉頭微皺轉向杜德裡。

  「異國的淑女生氣了。那我還是先問你比較好。」

  他聳聳肩說道。話雖如此,杜德裡其實也沒有多少事情可以告訴他。

  因此杜德裡只好把剛剛從愛達口中聽來的話再次原封不動地跟帕尼茲說了一遍。無論在異國被供奉,被土壤掩埋後便一直待在地下,還有最近才被挖掘出來的事。

  「他說的這些應該沒錯吧?」

  帕尼茲一臉認真嚴肅地聽著這些沒有根據的言論,直直地望向愛達問道。

  聽到帕尼茲這麼問,愛達仍舊沒有回答他。

  「我在這間博物館裡,見過你以及和你一樣類似的存在好幾次。」

  帕尼茲接下來所說的話讓她的表情梢梢有些改變。

  「你穿著紅色衣服站在雕像旁邊,還有臉色蒼白的老人家以及可愛的小孩。每個人都站在展示物旁邊盯著來訪的客人和館員們。剛開始我還以為那是錯覺,不過你現在卻真的出現在這裡。告訴我,你們究竟是誰?」

  「我不是說了嗎,我只是一個神。」

  愛達對著帕尼茲哼笑了一聲,而帕尼茲卻搖了搖頭。

  「那麼,這個神究竟又是怎樣的存在?應該跟教會說的天父完全不一樣吧。在那邊的希臘雕像旁邊也站著女神嗎?」

  帕尼茲雙手合十貼著額頭,看起來好像在教會中對著神祈禱的樣子。

  「……我不知道。等我醒來時就已經在這個土地上了。人們把那尊雕像當作是我,所以我才會寄宿在那裡。」

  愛達把剛剛跟杜德裡說過的話再重複了一次。

  她並非有條有理地回應帕尼茲的問題,而是勉強擠出答案。恐怕對愛達而言,那就是唯一的真實吧。

  她是怎麼『誕生』的,這點她本人也不清楚。從前,在遙遠的地方有人把她當作神一般供奉,這對她而言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神……嗎?神呀!」

  帕尼茲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杜德裡同學,你讀過查爾斯·達爾文的著作嗎?」

  「沒有。是『物種起源』這本書嗎?我只聽說過書名而已。」

  帕尼茲突然說出的書名,大概是五年前發表的著作。

  「我自己也不是完全贊同那本書裡面所有的內容……不過那個男人是這麼說的:所謂的生物就是從魚類進化為人類,就如石頭在坡道上翻滾一樣,只是偶然問的連鎖產物。他認為在這通往繁榮未來的道路上並沒有神的意志參雜在其中。」

  換句話說,就是達爾文的物競天擇。根據這個理論,生物在嚴苛的自然環境中,會進化成較容易生存的型態。例如為了在高處獲取食物,於是就產生了長脖子的生物。

  也就是說,現在人類這種生物也只是進化過程中的其中之一而已。人類並不是由神做出來跟自己類似的生物。這是那個研究學家極力提倡的理論。

  「那……」

  「但是愛達所言卻跟這種理論共俘。或許是創造天地的什麼孕育了她,也或許是其他東西。但是她之所以會以人類的姿態守護著人類,會不會是其他的人類這麼希望的緣故呢?」

  人們覺得她是神,所以她就變成了神——

  「啊……」

  杜德裡盯著愛達。她是家庭、爐灶、火焰之神,她是這麼說的。因為人類覺得這些東西很重要,所以她才會守護著它們嗎?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愛達皺著眉頭說道。看起來她應該是不想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可是,我無法忍受待在這裡當作被觀賞的物品。以前你認為只是人偶的東西,其實有著自己的意志,這一點你應該也有所認識了吧。你能理解被其他無知之人笑著指指點點的心情嗎?所以我才會叫這個小伙子帶我出去。這樣算有回答了你的問題嗎?你滿意了嗎?」

  愛達冷冷地說完後,斜睨著帕尼茲。杜德裡則是身體微微一顫。

  「就算是古老女神的願望,身為館長的我仍然無法答應。」

  帕尼茲果斷地說道。杜德裡露出放棄的表情,愛達則是表情一僵。

  「你這傢伙,難道沒有聽懂我說的……」

  「這裡是博物館。是研究世界歷史並展示給人們瞭解的地方。你的雕像是寶貴的文化遺產,不能就這麼失去了。」

  帕尼茲邊說邊調整姿勢。

  「是嗎,這裡叫作博物館,專門擺亂七八糟東西讓人觀賞的小房間……」

  愛達正對著帕尼茲。不知道為什麼,杜德裡好像看見火花啪滋啪滋隨處四散的樣子,身體不經意地縮了起來。愛達又接著說道:

  「對,這裡是博物館。把我定義成邊境之神,拿來跟其他的神比較,然後再嘲笑我是被人給遺忘的神!你這渾蛋想教我繼續承受這種痛苦嗎!」

  愛達似乎被惹毛似地大吼著。杜德裡只能呆呆地盯著繼續怒吼的愛達。

  她身上傳達出來的情緒已經不再是漠然這兩個字可以形容。在激動當中杜備裡漸漸可以明自愛達憤怒的原因。

  原來在遙遠的故鄉里,對她而言世界只有她與人類而已。她守護著人類,當她被遺忘後也依然持續守護著未來。然而在這間博物館每個房間當中的繪畫和雕像旁,卻只掛了『某某女神』的牌子。這個世界有這麼多的信仰,去比較研究應該是博物館的使命。但她不僅從人之上的地位被扯了下來,甚至還被拿去與其它神明比較後遭受否定,這應該是最讓她感到憤怒的理由吧。

  自己是個特別的存在,這應該是她的堅持吧。

  愛達裙擺一翻,轉過了身子。杜德裡注意到她的手正緊緊地揪著布邊。正當他為了說些什麼而打算起身時,帕尼茲卻先他一步。

  「我並沒有嘲笑古代神明的意思,這樣一來也就等於否定所有的古人。」

  帕尼茲衝著愛達微微地一笑說道:

  「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事情或許不是你的本意。但是我相信這個博物館是為了人民而存在的。你也依然愛著人類,為了他們而努力到現在對吧?那能不能請你釋懷,不要再生氣了呢?愛達小姐。」

  帕尼茲靜靜地說完後歎了一口氣。愛達轉身看著他,挑了挑眉毛說:

  「為這些對我無禮至極的人類存在?你倒是說說看,博物館是能對他們產生什麼用途?」

  「人類會檢視歷史、回顧過去,然後朝著未來前進——雖說這句話也是引用古文。」

  帕尼茲確實制住了愛達的憤怒。這讓杜德裡不禁感到佩服。看來帕尼茲是真的有資格作為國家博物館館長。

  「但是……」

  帕尼茲像是突然問想起什麼似地繼續說道:

  「把雕像帶出去會讓人很困擾,拒絕美女的請求又十分令人洩氣。而你看來似乎也不打算放棄離開這個博物館,那到底該怎麼辦呢?」

  他突然說出這些話,讓杜德裡和愛達都不由得露出詫異的表情。

  「那個雕像現在還放在展示櫃的旁邊。可是你卻身在這裡,這就表示你並不一定要在雕像旁邊才能行動吧?倫敦這裡離你的故土有一段很遙遠的距離,差別也很大對吧?要不要出去試試看呢?」

  「……是嗎?不過那個雕像目前確實不在這裡。」

  聽到帕尼茲的提議,杜德裡慌慌張張地問著愛達。愛達則是臉色凝重的點頭同意。

  「我能夠活動的地方,就是知道我存在的人類其活動範圍……所以以前我還可以往返於較遠的距離,自從被埋在七里後就只能待在雕像的旁邊了。」

  如同帕尼茲剛剛所言——人類把她當神她就是神。所以賜與她神之力不是別人,應該說是她的信徒吧!

  「原來如此。要得到女神的恩惠就必須相信她的存在。」

  帕尼茲瞭解似地點了一下頭,然後——

  「這麼一來,這個年輕人能去的地方你應該也能去羅?」

  他一邊笑著,一邊用眼神一不意杜德裡。

  「你就好好地去看一看信奉其他神明的國家又是什麼樣的世界吧。」

  「……呃,我嗎?」

  杜德裡慌張地問道。看來帕尼茲已經確定杜德裡與愛達能夠一起行動的樣子,不過杜德裡仍然需要做些心理準備。

  「你應該不會想跟我在一起吧?我幾乎每天都待在這問博物館裡面。啊,不過下禮拜會有與政府官員的交流,你要一起來嗎?可以快樂地打發時間喔!」

  他笑著伸出手,那動作是針對愛達而不是杜德裡。

  愛達雙手環胸,一副正在思索的樣子。就這樣答應帕尼茲的提議好像有點太簡單了,可是她再也不想跟之前一樣,繼續待在雕像旁邊受氣。火焰女神似乎已經迅速地作出決定。她立刻抬頭,朝著杜德裡發出宣言:

  「就這麼辦。小伙子,就由你來為我介紹這個世界吧!」

  杜德裡不由得仰天長歎。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附件: 你需要登錄才可以下載或查看附件。沒有帳號?註冊
若有安裝色情守門員,可用無界、自由門等軟件瀏覽伊莉。或使用以下網址瀏覽伊莉: http://www.eyny.com:81/index.php

使用道具檢舉

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3
發表於 2009-5-17 11:57 PM|只看該作者
如果瀏覽伊莉時速度太慢或無法連接,可以使用其他分流瀏覽伊莉,www01.eyny.com(02,03)。
本帖最後由 草莓熊 於 2009-5-17 11:58 PM 編輯

  第二章

  大街上擠得滿滿都是人。

  一條鋪滿石頭的大街在多雲的天空下延展開來。磚瓦建築櫛比鱗次,兩排的店家都掛出招牌招攬客人。走在路上的男人們幾乎都穿著黑色或灰色的衣服,女人們則是穿著紅色或藍色的鮮艷衣著。馬車的車輪嘎嚏嘎嚏地移動,揚起一陣沙塵。馬兒的鳴叫聲不時地交錯在其中。被稱作世界第一的大都市充滿了各式各樣的色彩和聲音。

  「……這是……」

  愛達發出呆愣的驚訝聲。她飄在杜德裡的頭頂附近,隨著他腳步的移動,她也跟著飄在一旁。杜德裡只要往旁邊一看,就會看到她飄栘的腳,總覺得就是沒辦法冷靜下來。

  從博物館離開的隔天,杜德裡便來到倫敦的大街上。愛達說想看看博物館的外面,杜德裡找不到理由拒絕。不過杜德裡其實也並不排斥在街上散步就是了。

  「人怎麼多成這樣。」

  愛達的視線跟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移動。有穿著連身大衣、手提著公事包的紳士男子,也有穿著絢麗奪目紫色披肩的年輕女人,還有戴著以花朵裝飾的帽子的婦女,以及著破衣幹著粗活的小孩。每個人不是有說有笑,就是踩著急促的步伐往前邁進。其中也有賣柳丁的女孩朝著過往的路人們沿街叫賣。

  「真是個繁榮的地方,這片土地上有些什麼東西?」

  「有什麼……這裡有宮殿也有女王陛下。你想去參觀宮殿嗎?」

  「……女人可以當王呀?我以前的國家都是男人當王,而且也沒有這麼多的人。到底是哪裡來的這麼多人啊?」

  愛達似乎根本沒把杜德裡的提議聽進去,她只是睜大雙眼看著四周。

  杜德裡出生於英格蘭北部,為了要念大學所以才來到倫敦。因此他住在這條街上的時間也沒有多久,對此雖然有點驚訝但並不感到厭惡。

  「唉,跟你的時代比起來,人口確實增加了許多。」

  不過話說回來,倫敦可是人口超過三百萬人的世界第一大都市。不可能有別的地方可以與這裡並駕齊驅的。

  「這裡的人穿的衣服好像都很厚。」

  愛達飄到眼前走過的女子身邊,把臉湊近,直直地盯著她的衣服瞧,然後抓住自己相對顯得比較清涼的衣擺,歪了歪頭。

  「在倫敦如果每個人都穿得跟你一樣少,大家早就感冒了!」

  愛達仍然穿著看起來像是只有用布裹著、露出四肢的衣服。而杜德裡則是穿著簡單的三件式打扮,外面披上大衣,與街頭其他男士的衣著幾乎是大同小異。女士們穿著從頭包到腳的洋裝,手裡拎著皮包,把雨傘當作枴杖使用。

  昨日帕尼茲曾經拿這個國家女士的衣著與女神像作過比較,她才知道原來這個位於北邊的國家,不能隨便曝露肌膚。女人們在長裙下另外還套著好幾件襯裙,顯然是為了御寒的緣故。

  身穿異國服飾的愛達與四周的景色相比,顯得很不搭調。不過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樣子。因為看不到她,所以直接穿過她的人還比較多。

  幾乎沒有人看得見她——非人類生物的愛達。除了杜德裡和帕尼茲這類少數有著特殊資質的人類以外,像是昨天博物館裡其他的館員,也都幾乎都看不見她。她似乎可以依照自己的意志出現在別人面前,可是好像也只能維持短暫的時問。

  在愛達以神的身份君臨天下的那個時代,可以看見非人的人類稱之為靈巫,受到眾人的尊敬。但是在科學發達的現今,這個能力的用處只能拿來像現在一樣照料壞脾氣的女神而已。

  「你看起來好像很不滿的樣子。有什麼意見你就說啊!」

  他明明只是因為不瞭解而梢微歎了一口氣,不過好像被發現了。看到愛達瞪視的眼神,杜德裡拚命地搖著頭,路邊的年輕女性則是以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急忙從旁邊走了過去。

  雖然眾人看不見愛達,卻看得到杜德裡。像現在他也是小心地輕聲與愛達說話,萬一被人發現他在和空氣對話,一定會被送到教堂或醫院去。

  「怎麼會有馬在搬箱子……而且,房子都好高哦!」

  愛達抬頭看著大街兩側的建築物輕聲低語著。

  道路兩旁排列著瓦造的房子,每一問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進行合法買賣的地方。愛達剛剛看到的應該是製作帽子的店舖。

  「哈哈,才走到這裡你就這麼驚訝,那等一下要去的地方你一定會嚇得目瞪口呆。」

  聽到杜德裡這麼說,愛達臉色二譏。

  「你覺得這樣就算你贏了嗎?笨蛋!」

  愛達雖然只是低聲地碎碎念,不過杜德裡可是聽得一清二楚,他只好面露苦笑。對昨天飽受火焰威脅恐嚇的他而言,日前這種優勢地位感覺真的很不錯。

  「那接下來要去哪裡?」

  「國王十字車站。」

  「……車站?」

  愛達似乎不明白杜德裡的意思,眨了眨大眼睛。

  「嗯,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在你的時代並沒有這種地方……啊在那裡,你看!」

  杜德裡指著一棟很大的建築物。

  建築整體使用明亮的磚瓦建造,像是方形的箱子拼湊起來的形狀。中央有尖塔,下面有一個很大的半圓形出入口,看起來就好像許多人被出入口吞沒的樣子。

  「……要進去那個房子裡啊。哦哦,原來裡面長這個樣子。」

  「嗯,站員在哪裡?」

  杜德裡找到正走過來的站員,跟他講了幾句話。站員一臉沒什麼興趣地微微點頭招呼,然;後他們便朝著車站內側定去。

  一踏進車站,感覺就好像迷失在另一個世界。鋼筋建造的拱形屋頂下面,彷彿舉行祭典般地熱鬧。售票所、寄物處,還有餐廳之類的區域,每個地方都有站員協助,還有替乘客及往來客人擦鞋的攤販穿梭其中。

  「還真是個吵雜的地方……這裡到底是哪裡?」

  愛達喃喃自語,不過這裡實在太吵了,所以她說的話杜德裡並沒有聽到。愛達只好在他耳邊大叫了一聲,杜德裡這才轉頭看向愛達。

  「嗯,你看到就會知道了。」

  杜德裡的表情好像惡作劇的小孩。雖說在二芳看著愛達努力奮戰的模樣還滿有趣的,不過他可不想就這麼被卡在這裡。

  他們走出候車室來到了月台,一陣雜亂的聲音朝這邊過來。噴發蒸氣的聲音、機械車的聲音、站員和乘客的叫聲,還聽得見載著貨物的馬兒嘶鳴的聲音。

  「看,就是這個。」

  愛達往杜德裡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那個地方有著一個巨型鐵塊。

  那是由幾塊黑亮的鐵拼湊成的。最大的地方是鐵製的箱子,箱子上面用平滑的零件和無數個棒狀的東西組合而成。下面的特色是裝著幾個圓形的板子。一個整體細長的龐然大物就這麼躺在地上。

  「這是蒸氣火車。」

  杜德裡自豪地笑著說道。

  「這個是什麼東西?怎麼會這麼巨大……是金屬嗎?好醜。」

  愛達只能呆愣地發出驚愕之聲。在她的時代可能沒有鐵,也有可能把鐵當作極其珍貴的東西。英國之所以能夠做出這麼龐大的鐵製品,全拜工業革命之賜,這是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情。

  「你看,這些人不都坐上去了!」

  杜德裡指著火車,有無數的旅客正準備上車。

  「人可以進到裡面?那個鐵箱子是中空的嗎?」

  「是客車,你看前端……那是蒸氣裝置。」

  杜德裡指著火車的車頭,那裡正連著一台冒著煙的蒸氣車頭。

  「把煤炭放在車後面使水沸騰產生蒸氣,然後驅動幣整火車。」

  杜德裡把蒸氣火車的原理向愛達解釋。不過,她應該完全聽不懂吧。只見她眼睛張得大大的,直盯著那台又黑又亮的火車瞧。

  「……時間好像快到了。」

  彷彿呼就杜德裡的話似地,車站裡響起火車鳴笛的聲音。

  一開始峙,火車車頭忽然吐出灰煙。接著巨大的鐵箱發出摩擦的聲音,車身像要發動似地微晃一下。火車旁噴出水蒸氣,車站裡瀰漫著墨水般的氣味,然後……

  「它動了!」

  愛達像小孩子一般尖叫出場。

  火車發出鐵片摩擦的尖銳聲響,開始動了起來。位於下方的車輪也開始轉動,車軸不停轉動,,巨大的車身緩緩地朝前面駛去。

  這時,車身忽然開始加速。車輪在鐵軌上滑動的聲音加上煙囪噴氣的聲音群響遍月台,蒸氣車頭就這樣拖著好幾列車剛從愛達的眼前呼嘯而過,從車站出發展開旅程。後面已經看不見它巨大的身影,只見鐵軌彼端從車頂垂下的瓦斯燈而已。

  「哇……」

  愛達表情呆滯地張著嘴。如果她具有實體的的話,或許會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吧。

  「嚇到了嗎?那就是火車。走路需要好幾天才能到的地方,搭火車只要花幾個小時就可以到了。」

  「那個鐵箱可以跑到很遠的地方去嗎?」

  「對。比人類走路的速度還要快上許多。」

  「不是馬也不是牛?」

  「比馬的速度還要快,而且一次可以搭乘的人數也不一樣。」

  下車的人、為朋友送行的人,月台上擠滿了來來往往的旅客。聽著週遭的喧鬧聲,此時他們兩人默默地凝視著眼前的鐵軌。

  「這已經是我無法想像的世界了。」

  過了一會兒,愛達才又落寞地說道:

  「我待在地下的時間太久了,時代已經不同,這裡也離我的故鄉太遙遠了。與我從前生活的世界差異太大……我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落寞的愛達垂下長長的睫毛,輕歎了一聲,雙肩無力地垂下來。杜德裡看著她,不禁同情起她來。

  「等、等等!我不是為了要讓你這麼洩氣才帶你來這裡的。我只是想帶你到倫敦街頭看一些好玩的東西……」

  杜德裡揮動雙手拚命解釋。明明身邊沒有人,杜德裡卻不斷揮舞雙臂還大聲叫喊的動作,使得周圍的人都對他投以奇怪的眼神,但他本人似乎沒發現。

  「看到這些人使我開始思念故鄉。我昨天說的話都是騙人的……其實我好想回去。」

  杜德裡無言以對,他感受到少女思鄉、脆弱的心情。雖然她說話方式總是這麼盛氣凌人,或許是因為在異邦漂泊的緣故,其實她的心裡不知道有著多少的鄉愁。

  杜德裡緩緩地伸出一隻手,想給她一個輕輕的擁抱,可是……

  「燙!燙燙燙燙!」

  他的掌心似乎被什麼熱的東西燙到,杜德裡連忙抽手。他仔細一看,愛達的身旁竟然飄著幾團火焰。

  「笑話!我怎麼可能會被那種無聊的馬和牛給嚇到,我看是你這個連毛都還沒長齊的小伙子在自尋煩惱吧!」

  愛達用鼻子哼笑著,一旁的杜德裡顯得垂頭喪氣。直到隔壁的男人發出訕笑聲,他才發現自己狼狽的模樣全都被看光了,使得他滿面羞紅。不過從那名男子的表情看來,應該是看不見愛達的火焰吧。

  看樣子自己又被嘲笑了,杜德裡感到怒火中燒。他滿臉通紅地轉身背向火車。他很清楚愛達是個壞脾氣女神,可是外表看起來卻是可愛無邪的少女,讓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對應。

  「你要回去了嗎?」

  「不是已經參觀完倫敦了嗎?我也差不多該回學校去,不然就慘了。」

  杜德裡急急忙忙地想要離開。愛達不需用雙腳行走,只見她的雙足飄在空中,黏著杜德裡的身體滑行,她黏得緊緊的。

  「你要去的地方就是我去的地方。你擅自行動的話我會很困擾。」

  杜德裡轉過身露出痛苦的表情,愛達則是不懷好意地如此說道。杜德裡自己是有苦難言,只能默默無語地往另一條路走去,離開了車站。

  「你要回你家嗎?」

  「嗯,是啊。我現在住在大學的宿舍裡。大學裡認識我的人很多,你可不要隨便跟我說話喔!」

  杜德裡故意用粗魯的口氣對她說話。他一邊環視四周,想找台公眾馬車。

  公眾馬車是繞著全倫敦移動的雙層馬車,沒有階級區分,只要付規定的車資就能搭乘。對於沒有馬車的中下層階級而言,是非常便利的交通工具。

  他慢慢地走了一會兒。忽然間杜德裡的視線轉向路邊的一個角落。

  「嗯?」

  愛達感到詫異,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一個小攤販的手推車上漆著顯眼的顏色,一名中等體型的男子在工作台上,雙手來回忙個不停。他們湊上前去,就聽到一陣熱油滋滋的聲音,空氣中瀰漫著香味。好幾個人在攤販前買東西,有個小孩正忙著招呼客人。

  「食物嗎?」

  愛達觀察了眾多客人一下便懂得怎麼回事了。杜德裡毫不遲疑地走向前去。

  「也給我一個。」

  「好的,多謝惠顧!」

  然後杜德裡遞了幾分錢過去,小孩一邊回應一邊笑著將一個紙包遞給他。

  「那是什麼?」

  愛達在旁邊詢問道,杜德裡從攤位的架子上拿起了鹽和醋的罐子,加了許多調味料在紙包裡面之後便離開攤位。他邊走邊從紙包裡拿出冒著熱氣的油炸食物送進嘴裡,臉上露出幸福滿足的笑容。

  「這叫作炸魚薯條……不過就算跟你說你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吧。啊!燙燙燙!」

  這是將鱈魚切片油炸過後配上炸薯條的簡單料理。也不知道當初是誰想到炸魚加上薯條這種搭配方法,不過這種食物很快地就在倫敦地區流行起來。

  通常只有工人階級才會在路邊攤買東西吃。對那種上流階層,住豪宅、僱用車伕駕駛馬車的人來說,邊走邊吃是很要不得的行為。一般而言,大學生將來也會成為紳士,所以應該也不能這麼做。

  「在大學附近就不能這麼隨便吃東西了,只有來到遠一點的地方才能這麼做。」

  杜德裡滿足地笑著,一口氣塞了好多塊炸魚片。

  「如果你也能吃一點就好了!」

  杜德裡抓著魚片輕輕一晃,小聲地說道。

  「我不用跟人類一樣,要定時吃東西才不會死。你們每天都要重複做這麼麻煩的動作,還真是辛苦。」

  嘴上雖然這麼說,可是愛達的眼神卻是死盯著紙包看,看起來好像小乞丐一樣。不過說得太直的話,她大概又要生氣了吧。杜德裡決定保持沉默比較好。

  終於全部吃完了,杜德裡將紙包打開。

  炸魚片的包裝紙是工人們平常看的小報。平時受到沒意義的自尊心影響,身為地主兒子的杜德裡並不方便買這種報紙來看。但偶爾將包裝紙的小報當成一般報紙新聞再看一遍——應該是沒什麼問題吧。

  小報的內容通常是引人注目的八卦新聞或者是離奇的殺人事件。因為內容常常是針對殺人事件自行推理案情,或是報導宣判絞刑的新聞內容,常被人嘲諷為絞刑文學。

  「啊啊,那個案件最後宣判無罪呀!」

  看著那片被油浸漬的紙片,杜德裡喃念道。

  「什麼?上面寫了些什麼?」

  愛達似乎看不懂上面的文字。杜德裡對她小聲地說道:

  「是不久之前才發生的事。有一個叫作梅兒莉·安達松的年輕女性被毒殺了。雖然逮捕到一個可疑的嫌犯,不過最後卻被判無罪。」

  「為什麼可疑的嫌犯最後卻無罪?他不是犯人嗎?」

  「嫌犯跟犯人不一樣的。那傢伙確實很可疑,可是因為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他殺了人。總不能將不確定是犯人的人送上絞刑台吧!」

  「證據?逼那傢伙說出來不就好了?」

  「證據的意思是說,能夠清楚證明嫌犯就是犯人的東西。例如沾了血的衣服之類的……如果錯把無辜的人送上絞刑台,那不就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嗎?」

  愛達似懂非懂,不過她還是點點頭。

  「我以前在的地方,是把兩方帶到神明面前,由神明決定犯人是誰。」

  「你真的有判斷犯人的能力嗎?」

  愛達沒有回答,她只是邪惡地笑了笑。

  「從古至今殺人的行為還是一點都沒有改變,殺害同胞的行為真是可悲。」

  出自她口中的這句話,以及她那凝視著滿是烏雲天空的眼神,在說明了她確實是個經歷過長久時光的非人存在。杜德裡輕輕地點點頭。

  案件的話題就此打住,兩人聊著天往前走。

  杜德裡沒多久就找到了公眾馬車。不過遺憾的是,愛達的反應已經不像當初看到蒸氣火車時那麼驚訝了。

  倫敦大學是由好幾個學院組成的。

  每個學院都各自獨立、各自經營,且各自偏重某一個專業領域。基本上可以把每一問學院當成一所綜合大學,而杜德裡所念的是國王學院,是大型學院的其中之一。

  從國王站出來往南走,穿過滑鐵盧橋,再越過貫穿倫敦的泰晤士河,就是國王學院的幾間宿舍所在地,杜德裡接著走進裡面。

  「這裡就是大學?」

  校園雖然沒有車站那麼大,但是學生宿舍是一棟用磚瓦建造的氣派建築物。在這種微寒的傍晚時分,幾乎沒人在外面走動,只有上圖書館或是回自己房間看書的人而已。

  「那這個叫作大學的地方是做什麼的?」

  「大學是學生們聚集起來唸書的地方。還有教授們作研究的地方。」

  就算他已經如此說明,愛達仍然皺著眉、歪著頭問道。

  「只要唸書人類就能得到食物嗎?」

  「得到食物……不,不只是得不得到的問題,思……」

  按部就班地從大學畢業,就能邁向『紳士』之路。若說是為了求職而唸書,那也算是間接為了得到食物吧。然而如果繼承地主的衣缽,那麼大學的成績與租金收入似乎沒有多大的關聯,到底要怎麼說明才好呢?杜德裡思索著。

  「這裡是不是有很多跟你一樣不下田耕種的懶人?受不了,就是因為有你們這種人,真是可悲!」

  活在古代的愛達似乎只知道原始的勞動方式。就算跟她談起學歷的重要性,她還是很難理解的樣子。

  「不,不是只有玩……而已。總而言之就是為了將來啦!」

  他越說越沒自信,最後聲音變得很小聲。

  「你真的很幸運能誕生在這裡。如果在我以前的時代,像你這種軟弱的男人就算去打獵也打不到東西,更別說討老婆了。」

  愛達嘲諷地笑著飄了下來,幾乎快要碰他的肩膀。先別提打不打獵,光是前半句話就讓人無法反駁。

  「……我如果以後用股票賺了大錢,一分錢都不給你!」

  他小聲地低喃道。不過愛達不知為什麼眨了眨眼睛,露出苦笑又飄回天空。

  「你會想要給我錢,這點倒讓人滿意外的。」

  杜德裡想到,就算給愛達再多的錢應該也用不到。他忘了這一點,今他突然間覺得很羞愧,只好立刻轉開臉快步走了起來。

  「明天還有課,我沒時間陪你了。」

  跟車站不一樣,這裡說不定會遇到認識的人。當他們愈靠近宿舍的時候,他就愈小聲地對愛達再三叮嚀。因為必須注意聲音大小適當,如果對愛達有不禮貌的地方也沒辦法。

  不知道愛達是不是早就料到這一點,所以並沒有反駁。

  「啊——杜德裡,找到你了!」

  看到宿舍門口有人正揮著手,杜德裡先是皺了皺眉,然後慶幸自己剛才是用很小的聲音跟愛達說話。如果被別人發現他跟看不見的人對話,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騷動。

  「怎麼了?」

  「你昨天晚上去哪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朝這裡跑過來的年輕人一邊說一邊不斷地敲著杜德裡的頭。他的個子比杜德裡高,體格健壯,看起來有固定運動習慣。自己的頭頂被敲個不停,令杜德裡露出一臉的不快。

  這名年輕人名叫拉爾夫·巴納度,跟杜德裡同年。他們從高中到大學都念同一所學校,有著切不斷的孽緣。對杜德裡來說,他稱得上是一個知己吧。拉爾夫從不因為自己是男爵家的次子而自滿,在同儕問還滿有人緣的。

  「喂!很痛耶!」

  「小少爺,這樣不行喔!怎麼可以一個人去夜遊呢!」

  拉爾夫學著保母的語氣,來回地搓著杜德裡的頭。

  雖說是個不錯的人,但拉爾夫總是把他當成小孩子。拉爾夫的臉看起來成熟又穩重,身高又高,與杜德裡的娃娃臉截然不同。所以杜德裡才會一直被嘲笑。

  「痛痛痛!你給我差不多一點……」

  「我今天絕對不饒你。我可沒打算把小少爺你教育成一個不良少年喔!」

  不管杜德裡怎麼叫喊,拉爾夫仍舊充耳不聞。不知道旁邊的愛達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不過——反正拉爾夫也看不到吧——八成是一臉呆滯吧,這點倒是挺容易想像的。

  「還不住手嗎?拉爾夫,你老是這麼吵鬧,這樣可是當不成紳士的喔!」

  看到拉爾夫玩得差不多了,這時突然有個人影從兩人的背後出來。拉爾夫嚇了一跳,回過身去。

  「呃,布朗先生?」

  「責怪杜德裡之前,你應該先檢討自己的行為吧。」

  只見,一名手臂夾著書的青年正站在那裡。他是伊恩·布朗恩,這間學院的助教。

  他年紀大概不到三十歲,看起來很有學者的氣質,體型瘦高,給人十分纖細的印象。顏色略暗的金髮梳理得整齊,瞼上掛著眼鏡,略借低沉的嗓門像老人一般。聽說他出身於中型的商家,目標是成為—流的學者。

  好不容易解脫的杜德裡不停地喘氣。伊恩看了他苦笑了一下。

  「你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這樣胡鬧了。」

  伊恩用平和的聲音取代怒吼責備,兩人八能低頭不語。—旁的愛達插不上話又沒事做,只好降落到地上想湊近伊恩,頻頻盯著他的眼鏡瞧。這個情景對看得見愛達的杜德裡而言,真的很奇怪。

  伊恩先是望著有點洩氣的拉爾夫,再將視線回到杜德裡身上。

  「你一個晚上沒回來我也覺得不太好,你幹什麼去了?」

  伊恩用父母關心小孩的語氣問道。

  「呃……那個,去了博物館。」

  杜德裡開始煩惱到底要怎麼開口,總不能老老實實地把愛達的事情給說出來吧。

  「我在大英博物館的閱覽室寫報告,不小心睡著了。等我醒來時人,只好在一片黑暗中摸黑尋找館員……」

  聽到這麼白目的理由,伊恩及拉爾夫目瞪口呆。

  「你怎麼總是這麼天兵呢……」

  「你說『總是』是什麼意思啊,拉爾夫!」

  拉爾夫語重心長地責怪道。而杜德裡回瞪他。伊恩則露出困惑的表情。

  「為了唸書跑到圖書館是值得誇獎的事,可是你竟然在那裡睡覺,這就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是昨天發生的事嗎?」

  杜德裡愣愣地點點頭。

  「嗯,幸好有找到館員。不然整個晚上都要待在那裡也太恐怖了。」

  杜德裡想起找到帕尼茲的原因,竟然是因為打破了館內的玻璃展示櫃。想到這裡杜德裡也只能苦笑。

  「光線那麼暗,萬一弄壞了展覽物。這樣事情可就不好了。」

  「要真是這樣,那還不知道要賠多少錢呢。這麼說來,門鎖……」

  杜德裡想起昨晚看到的東西。

  「門鎖怎麼了嗎?」

  「不,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門鎖是打開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他本想跟拉爾夫解釋,但又馬上住了口。「你就算發現這種事又能怎麼樣?」很有可能會被這麼回問。

  不過幸好兩個人都沒接著問下去。伊恩一臉為難。

  「不管怎樣,先去好好整理你的報告吧。三天之後不是教授的報告截止日嗎?」

  「哈哈哈,加油!我會在精神上支持你的,小少爺。」

  拉爾夫繼續裝模作樣,無情地說道。杜德裡則是一臉惶恐地別過頭,伊恩見狀露出苦笑。

  「話說回來,拉爾夫,你不是說找我找很久了,有什麼事嗎?」

  看到自己居於劣勢,杜德裡趕緊轉移話題。拉爾夫啊地叫了一聲,輕輕地揮了揮手。

  「對了,辛西雅寄了一封信說一個禮拜後會來倫敦參觀,但是我有別的事所以不能陪她。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請你幫忙招待一下?」

  「辛西雅嗎?」

  辛西雅是拉爾夫的妹妹。因為杜德裡曾去過巴納度的家裡,所以見過辛西雅。

  「拜託你啦,就當我欠你一次。因為我妹剛好到了對社交很有興趣的年紀。」

  「好是好啦……」

  並不是行程上的問題。而是目前飄浮在拉爾夫頭上的愛達,正一直盯著拉爾夫的發旋猛瞧。或許是聽不懂他們的對話感到無聊吧。明知杜德裡一直看向她,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不知杜德裡為什麼老是盯著自己頭上看的拉爾夫偏著頭說道:

  「嗯,如果沒問題的話就拜託你了。我會先跟辛西雅說一聲的。」

  他擺了擺手,便自己下了結論。

  「哦,原來你還有個妹妹呀。」

  伊恩從旁插話進來。

  「嗯,還有兩個哥哥,每次回去都很吵。妹妹倒是很可愛,不會說一些有的沒的。杜德裡你呢?」

  「我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姊姊。大姊已經結婚了。」

  「原來如此。難怪你一副被女人欺負的軟弱樣。」

  對於現在正被一個女人壓在頭上的杜德裡來說,光是擠出個笑容回應就已經十分勉強了。而愛達則是一臉毫不知情地飄浮在伊恩的肩膀上。

  「伊恩先生呢?我聽說您的老家是地方上的商社?」

  「我家裡有父親和妹妹……兩人都在不久前去世了。墓碑在愛丁堡的近郊,所以不能常常去奉花祭拜。」

  伊恩臉上的笑容依然平和,不過杜德裡和拉爾夫卻互看一眼,露出「糟了」的表情。

  「……呃,問太多了。很抱歉。」

  「不,讓你們心情受影響是我不好。杜德裡,你要去玩是可以,不過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畢竟你的身份是個學生。」

  杜德裡心情複雜地點點頭。

  「那麼我先告辭了,你們也快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伊恩說完便離開了。「那我也定了。」目送伊恩離開後,拉爾夫也往自己寢室的樓梯走去。在場只剩杜德裡一個人。

  他再三確認附近已經沒有其他人後,便將視線往頭頂看去。愛達飄飄然地降落到地上,朝著兩人離去的樓梯看著。

  「他們是你認識的人嗎,真是些有趣的傢伙。」

  愛達雙手環胸,點了點頭。

  「那個叫伊恩的男人挺不錯的。雖然博物館裡像他那種樣子的人很多,可是不同的是,他滿重感情的,而且地位好像也比你高。」

  愛達笑道,將臉湊近杜德裡的耳邊輕聲地說。

  杜德裡感到一股莫名的怒氣,他不發一語地背向愛達,而愛達則是斜眼看著他。

  「哼,你還真是個無聊的男人。我不會說要你像那個一樣,不過至少你也說句話反駁吧。」

  她說完還故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杜德裡雖然吞吞吐吐地想要辯駁,不過就像拉爾夫所說的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能一張嘴像金魚一樣開開合合的。

  第二天走在路上,杜德裡仍然照常小聲地爭論著。

  「什麼!我從來沒聽過這種事!」

  愛達在空中作勢要把杜德裡的頭踹飛。杜德裡則是鬱悶地想把愛達趕走,不過揮動的手卻直接穿過女神的身體。無計可施的他只好表情嚴肅地盯著飄在空中的愛達。

  「沒辦法啊。我也是為了要唸書。如果不能如期把報告交出去,就會面臨大學生涯的重大危機耶!」

  原來是一大清早杜德裡又說他要去博物館,愛達一聽就出現了如此反應,。畢竟她才剛從博物館離開和杜德裡一起行動沒幾天,會有這種反應是理所當然的。

  「你心裡到底是我比較重要還是那個報告比較重要……」

  「對你而言,就算討厭那裡討厭得要死去也了不會真的死掉,不過對我而言如果沒辦法畢業的話,那我的人生可就要直接開往終點站了。」

  杜德裡的老家在北部擁有一點領土,也就是那種——沒有爵位的地主——藉著領地收取的地租財產,剛好可以過生活。因為他上頭有一個哥哥,所以不可能由他繼承家業,這是既定的事實。而像他這樣,貴族或富豪的次男和三男的未來之路,通常都是大學畢業後當律師、神職人員之類的職業,杜德裡也不例外,他的目標是成為律師。

  雖說他不用像路邊的工人們一樣,煩惱明天的糧食,這也是事實。但是,要貫徹自己選擇的路,也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沒有照著計劃去走,很難想像未來會如何。

  杜德裡完全忽視不停碎碎念的愛達,繼續在路上走著。在大羅素街這條這麼有名卻狹窄的路上,也只能勉強讓兩台馬車通過。四周看起來不是很熱鬧,視線所及幾乎都是雜草叢生的空地而已。

  但是有一棟優美的希臘式建築物正對著這條路上。

  愛達美麗的臉厭惡的扭曲著。這正是她不想再來的地方——大英博物館。

  「只要一下下就結束了,請你隨意地晃晃吧。」

  杜德裡不負責任地說完便踏進建築物裡面。因為要借書當參考資料,於是他直接往圓型閱覽室走去,穿過了幾個展示室後,便來到了最裡面。

  杜德裡第一個踏人的地方就是那個放著希臘雕像的房間。今天這些石像依舊展示著肉體美學。

  他想起前天帕尼茲說過的話,於是不由得朝著女神的胸部和腰部看去。雖然覺得樣子很漂亮,不過要是女人們真的穿著這種薄紗在街上漫步的話,恐們全世界的男人們都沒辦法冷靜下來了吧,所以偶爾在博物館裡觀賞或許還不錯。

  現在是獨自一個人,個過他的視線到底要往哪裡擺讓他感到很困擾。杜德裡抬頭看著愛達,她跟著皺了皺眉。

  「笨蛋。居然對這種雕像露小色瞇瞇的表情。」

  杜德裡聽到這種話只能啞口無言。

  「誰教我身邊的是個幼兒體型,所以偶爾也會想要保養—下眼睛啊。」

  他的辯解聽起來很有帖尼茲說話的味道。愛達揚起了嘴角。

  「哦,你還真敢說,小傢伙。」

  她降落到地麗卜,將臉湊向杜德裡,距離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氣息,這種壓迫感怎麼樣都讓人覺得不是幻影。少女的臉孔看起來年紀明明比自己還小,可是她瞇起眼睛往上瞅的表情,還有脂粉未施卻紅潤的嘴唇,宛如妖艷的沙龍女主人—般,令杜德裡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愛達注意到杜德裡的狼狽樣,微微地舔了雙唇,模樣起來就像藏起撩牙的肉食野獸一樣。當然,那個可憐的獵物就是杜德裡本人。

  「竟然把我跟那邊的小女孩相提並論。你這是向神祈求立刻將你燒成灰燼的意思嗎?好,那我就成全你。」

  「等、等等……」

  他看到愛達手上正飄飛著鬼火。如果被別人看不見的火炎給燒死,等到屍體被發現之後,辦案的警察看到一定會一頭霧水。杜德裡一邊思考著這些沒意義的事,一邊緩緩地往後退,結果絆到雕像的檯子,後背和腦勺重重地摔在地上。

  「痛痛痛……」

  行經此處的男人們一臉驚訝地走過去。杜德裡驚覺自己又在別人面前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後,終於回過神來。愛達大概早就已經料到會這樣,於是輕哼了一聲收回火焰。

  杜德裡慌慌張張地站起身,一臉認真地抬頭看著雕像。

  「笨蛋!你就算現在想要補救,也不可能掩蓋得了你的癡呆啦!」

  吵死了。不過他只敢在心裡回罵。萬一又跟她吵了起來,那麼必然引來眾人的奇異目光,他實在不想讓事情變成這樣。

  杜德裡盯著希臘雕像,心裡幻想著:如果這尊雕像也有女神的話,那會是什麼模樣呢?應該也會跟雕像一樣擁有豐滿的體型吧,不知道臉會生得什麼模樣……

  忽然間,他的目光轉到依舊飄浮在空中,打扮華麗的女神。

  「款……」

  他照實地說出心裡的話。表情疑惑的愛達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感覺上你的雕像看起來像個大人,可是……你再怎麼看年紀都比我小。如果你是因為人類的供奉而誕生,那形體不是應該跟雕像差不了多少才對嗎?」

  杜德裡隨口的一句話,沒想到愛達的反應卻比預料中來得激烈。只見她眉頭深鎖,表情嚴肅,忽然背過身飄到快要碰到天花板的地方。因為館內的天花板很高,所以杜德裡已經看不到她的表情了。

  「男人都一樣,只對這種事情有興趣。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我本來以為只有那種色慾薰心的老頭子會這樣,沒想到連你這種渾小子也是,在我從前所待的那個地方就不會有這種事情。」

  愛達碎碎念的聲音聽得很清楚。跟以往的嘲諷不同,總覺得這回她口氣中帶有些微的怒氣。他不知道什麼問題讓她這麼不高興,不過看樣子這個問題暫時是無解了,杜德裡決定還是趕快離開這裡的好。

  走過希臘雕像的房間,下一問便是放著收藏愛達的玻璃櫃的房間。雖然只過了幾天,一切卻這麼令人懷念。他心中一邊感懷著一邊往前走。突然間想起什麼似的,探頭探腦地環顧著四周。

  「你在做什麼?」

  愛達的心情好像很快地又變好了,她再次降落在杜德裡的頭頂附近。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要不要跟帕尼茲館長打聲招呼。」

  前幾天給帕尼茲添了許多麻煩,而且他應該也滿關心愛達的,所以只是跟他報告已經帶愛達參觀了倫敦,這樣應該沒關係吧。

  「咦?」

  正當他尋找著館員時,發現二芳的愛達兩眼發直,一臉遇見仇人的表情,直瞪著某個地方。

  「那邊有什麼嗎?帕尼茲館長好像不在那裡……」

  「就是那傢伙!就是他把我從故鄉的土地裡挖出來的!」

  愛達睜大雙眼說道。杜德裡連忙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她瞪著的對象是一個正忙碌不停的年輕男子。不同於穿著一般服裝的遊客,他穿著另一種工作服,看樣子應該是這裡的館員。

  博物館人員的工作除了從各地購買有價值的義物之外,最近也漸漸開始讓館員從事古跡挖掘的工作。所以專事挖掘的工作人員會出現在館內一點也不奇怪。

  這名年輕人似乎發現了杜德裡也在這裡,於是邊歪著頭邊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拜託你,千萬不要用火燒他。」

  現在的情況不太妙。杜德裡只能小聲地提醒她。

  「那個……有什麼事嗎?」

  走過來的年輕人年紀比杜德裡大一些,看起來大約跟伊恩同年。不過跟氣質穩重的伊恩不同,他給人的感覺很像頑皮的小孩。

  「啊啊,果然是你。你就是上次意外跌倒把展示玻璃櫃打破的那個人。」

  館員語氣溫和地說著。杜德裡的表情尷尬,看樣子前天發生的事情已經被當成意外事件來處理了,就連館員都記得他的臉。從語氣上來判斷,他應該是發生意外當天前來處理狀況的館員之一。

  「那個……上次真的是很不好意思……」

  「還好啦。那邊的展覽物其實是我負責的。幸好展覽物沒有損壞。如果壞了還要請人修理,真的很花時間。」

  他好像沒在聽杜德裡說話,接著館員又笑著道:

  「怎麼樣?那邊全部都是很棒的展覽品喔!不是有一個女性的雕像嗎!那個應該是當地地母神信仰的產物。以前每個村子好像都有自己的女神。旁邊的飾品則是統治者的陪葬物……」

  喀……愛達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那個地母神本尊就在他的面前,館員卻沒有發現。

  「……你說的是真的嗎?」

  「應該沒錯吧。因為不知道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館員沉浸在自己的話題時,杜德裡試探性地問,館員則是愁眉苦臉地回答。這個館員雖然是不太聽別人說話,不過應該是一位不錯的學者。

  「對了,你要不要參觀博物館的內部?反正是難得的機會。」

  「那裡可以隨便讓外面的人進去嗎?」

  「你不是學生嗎?博物館最歡迎一心向學的人了。」

  館員硬是抓著杜德裡的手帶他進去。杜德裡雖然是學生,專攻的領域是法律。可是就算這麼跟他解釋,他應該也聽不進去吧。看來這個館員很想找人說話。

  周圍的人都用驚訝的表情看著他們,杜德裡就這麼被拖著,一直到展示室內側一扇通往職員辦公室的門裡面。前天因為是晚上所以沒有看得很清楚。與特別裝潢過的展示室不同,這裡看起來比較有日常生活的感覺,有一大堆感覺很像劇場舞台佈置的道具雜物。

  「這裡很亂對吧!」

  偶然經過一個大門正開著的房間,杜德裡往裡一看,這裡滿佈灰塵、雜亂不堪。寬敞的房間中央放了幾個木箱,還沾著泥土的物品就這麼隨處放置。那些東西總有一天會被洗刷乾淨擺在展示室吧。

  牆壁邊排著幾張桌子,有些人正致力研究著帶回來的展示物;有人拿著手上的雕像和參考書上的圖片對照著;也有人正在填寫不知名的文件;還有人拿顯微鏡埋首觀察著。大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彼此之間很少交談。

  這麼隨便地處理這些東西沒關係嗎?」

  「幕後的處理工作本來就是這樣。現在的帕尼茲館長是書籍總部的人,全心致力於圖書部門的事情,所以沒辦法兼顧。」

  這間博物館的涉獵領域太多了,從圖書部門到專門收集錢幣、獎章的部門都有。杜德裡現在好像正在民俗學部門的房間裡。

  「這麼說來,那個地母神的雕像就是你挖掘……」

  本來只是想講一些場面話所以隨口說說,話一出口杜德裡連忙摀住嘴巴。那是愛達帶著憎恨地說出的話,並不是館員自己說的。

  「嗯,發現那個的時候,我心裡真的是感到無比開心。那是一尊美麗的女神像。自己挖到的東西根本不想讓給別人!所以我才來到這問博物館。在這裡作研究也不會被別人千擾。寫了好多本論文後終於被錄取了。」

  館員似乎完全沒發現仍然自顧自地說個不停。杜德裡並不是很懂,只是悄悄地歎了一口氣。

  「阿修雷!」

  此時傳來一道聲音,館員的對面有一個人正往這裡走過來。這時杜德裡發現自己還沒有請教館員的名字。

  「您是阿修雷先生嗎?」

  「嗯嗯,我好像還沒自我介紹。我是阿修雷·哈迪。」

  「我是杜德裡……萊納斯。」

  因為正用力瞪著阿修雷的愛達就在自己旁邊,於是杜德裡沒打算握手,只是報出自己的名字。而另一名靠近阿修雷的館員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他手裡拿著幾張文件遞給阿修雷看。

  「這次委託的五號物品,你知道是什麼嗎?」

  「我覺得佈雷亞先生應該會比較清楚這個東西……看這個樣子好像是中國的古老陶器吧。」

  完全插不上話的杜德裡環顧著四周。有幾個人在這個室內場所工作著。也有人對著桌子,把書當枕頭打著瞌睡。

  「這也是個辛苦的工作呀。」

  他喃喃自語道。看到眼前的阿修雷沉浸在自己喜歡的研究,感覺這裡真是個聿福的上作場所。不過好像也不能就這麼斷言。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之後,兩人不知道是不是談完了,他們又一起轉身面對杜德裡。

  「我還有工作要做,所以先告辭了。謝謝你聽我說話。」

  話一說完他便定掉了。杜德裡目瞪口呆地盯著他。身旁的愛達則是一臉想要朝他的背影吐口水的樣子。

  「啊,你也可以回去做你的工作了……不過我好像沒看過你耶。」

  留在原地的館員偏過頭瞧著杜德裡。

  「不,我不是館員,我只是參觀的遊客。不知不覺被帶到這裡來……」

  杜德裡慌張地解釋著。館員則是喃喃念道:「啊,又來了一個。」

  「這是阿修雷的怪癖。這次的被害者是你呀。呃,真是抱歉。」

  館員拍了拍杜德裡的肩膀,而杜德裡只好噯昧地笑著回應。

  最近幾年,發明了相片這種東西。

  他沒有照過相,不過倒是看過朋友的相片。能夠把眼前看到的景象印在紙上,真是令人驚奇。相片的技術立刻在倫敦地區傳開了,但由於價格昂貴,所以仍末普及。可以預期將來會在市民之間引起熱潮。

  人之所以想要拍照就是想要保留自己的容貌,還有重要的人曾經存在過的證據。為了能保留他們在世時的樣子,過去只有王公貴族能夠請畫家作畫,而現在一般的市民也可以做得到。

  如果相片能早日普及,或是自己家裡能夠變得更有錢,自己的心情也能好一點吧。一思及此,他便不禁露出苦笑。

  他的手裡沒有任何留有家人影像的東西,只有一些衣服還有筆,甚至日用品、日記、無數的信件——還有留在他心裡的記憶。

  記憶會隨著時間而淡忘,這是件可怕的事。每次見到以前留下來的一隻筆,家人的影像和聲音便會清楚地浮現在眼前。然而現在也只能模糊地勾勒他們的樣子。如果要繪出家人們的肖像,那他究竟能不能完整地畫出來呢?

  他看著鏡子,上面映出一個年輕纖瘦的臉孔。在這個以身心健全當成美德的國家,這張臉實在是不甚起眼。但是看著這張有家人影子的臉,他還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附件: 你需要登錄才可以下載或查看附件。沒有帳號?註冊

使用道具檢舉

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4
發表於 2009-5-17 11:58 PM|只看該作者
若有安裝色情守門員,可用無界、自由門等軟件瀏覽伊莉。或使用以下網址瀏覽伊莉: http://www.eyny.com:81/index.php
  小時候,常常被人說自己長得跟父親很像。父親跟他都是學者型的人,總會在正職中找出空檔致力於研究。平常嚴格的父親只有在說明自己的研究時會像小孩子一樣興奮,他和妹妹都很喜歡邊聽故事邊瞧著父親的臉。母親很早就去世了,但是他卻清楚地記得那雙總是撫摸自己頭髮的溫柔雙手……

  ……那段日子的幸福記憶,但是,他卻知道接下來的事情……

  「碰!」

  他朝旁邊的桌子打了一拳,上面放著的書本和杯子發出碰撞的聲音。

  他的家人本來應該還能繼續過著幸福的日子。父親和妹妹,不一定會以那種方式結束。但是現實裡那些日子已經結束,現在只剩他孤身一人。

  而這一切,完全是某人一手造成的。

  那是一張憤恨至極男人的臉。父親與妹妹模糊的笑容從腦海裡消失,接著浮現出他宿敵的臉。他握著拳頭咬牙切齒道:

  「這是我的復仇。」

  他決然地沉吟著。聲音迴盪在空無一人的房間中。

  「Tobe,nottobe(活好,還是死好?)……活好嗎?」

  他一瞬間凝視著前方。這根本是個不用多問的問題。有人進行著不法的行為;有人被男人陷害而感到絕望最後死亡;有人也因此莫名其妙地死去。被留下的他只能想辦法消除仇恨,這還需要有疑問嗎?

  「我要讓你嘗到跟父親一樣的絕望!」

  他低吟道。唇角邊溢出的那一抹淺淺的微笑,正反射出他陰暗的心思。

  在博物館裡面的這個地方是個奇怪的房間。

  一腳踏進位在博物館深處的這個房間,灰塵霉味立刻撲鼻而來。柔和的日光從天花板直接照進這問頗為寬廣的房間,讓室內比暖氣房還溫暖。

  環視四周的杜德裡呼出一口氣。不管來幾次都讓他覺得有壓迫感。

  房間整體是圓形的,牆壁也呈現微彎的曲線。而牆面上排著書架,一直延伸到靠近天花板的地方,裡面收納著無數的書籍。杜德裡以前就聽過這個房間裡有數萬本的書,而館內的藏書則超過了百萬冊。

  連著牆壁的巨蛋型天花板,外圍是用金色的外框,並鑲著大型的彩繪玻璃,因此能提供遊客充足的光線。宛如秋日青空般的玻璃是如此地美麗,讀書讀累了往上一看,很容易就會忘了這裡是博物館。書架與彩繪玻璃的配置威覺十分莊嚴,就算把這樣的場景擺在教堂中的一隅,也一點都不突兀。

  而會來這裡的就是參觀的遊客以及館員。圓形房間的正中間放著幾張管理人員專用的桌子,然後約莫五百多張的書桌以此為中心呈線放射狀的排列。閱覽者各自取完書後,便在桌上埋首苦讀。

  博物館裡的圓形閱覽室,是圖書部門的展示室,也是收藏書籍的房間。

  「……好特別的房間。」

  愛達似乎從未看過眼前壯觀的情景而感到震撼,如此低喃道。

  順道一提,這裡也是前天杜德裡報告寫到一半然後跑掉的房間。不過被伊恩一提醒,報告的截止日逐漸逼近,所以今天不能再逃了。

  要借閱這問閱覽室的書,方式是先告訴管理員書名後,書籍便會送到桌上。杜德裡確認完自己的桌號後,便走向中央的櫃檯。

  「孩子,這個閱覽室……」

  「我是倫敦國王學院一年級學生,我有人館許可證。」

  杜德裡打斷管理人員正要說出口的話,接著歎了一口氣。這種狀況已經發生或好多次了。這間閱覽室有年齡限制,必須要十八歲以上並且擁有許可證才能使用。杜德裡不僅剛好年滿十八,又長得一副娃娃臉,所以好幾次都差點被趕出來。

  「啊,真不好意思。」

  管理員的語氣一點也沒有抱歉的樣子,杜德裡沉著臉填著書籍申請表。接著在座位等一下,館員就會推著放了書的手推車將書送過來。

  他回到自己的位子後,看了看牆壁四周,有幾名館員在書架前定來走去。要從幾萬本的書當中找到其中的一本,一定要確實對書很瞭解的館員才做得到。而旁觀者如杜德裡,則對他們為什麼竟然可以精準地找出目標書籍這件事感到很不可思議。

  「唉……」

  不久之後書便送了過來,杜德裡翻開書開始呻吟了起來。

  「這是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厭倦保持沉默了,此時從他頭頂傳來一道聲音。

  「是書啦!亨利八世時代的法律……嗯……」

  「書?……哦,寫著文字的那個東西嘛!可是形狀真奇怪,這個薄薄的東西是什麼?從來沒看過耶,全部綁在一起嗎?唔……」

  愛達不客氣地從杜德裡旁邊看著書。一副很想摸摸看的樣子可是卻辦不到,只能將臉湊過去好好觀察一番。看情形,應該是紙張比書本還要稀奇。

  「喂,你妨礙到我了耶。」

  坐在書桌前面的閱覽者大家都很安靜地與書本奮戰。實在不能大聲說話——而且還是跟看不到的對象,所以杜德裡盡量小小聲地叫道。

  「那個時候也有文字,可是不像現在這麼薄,而是刻在黏土板還有石板上。文字也很珍貴,不是你這種小伙子可以隨便碰的。」

  「……我說,我好歹也是個大學生耶。」

  就算是在號稱世界第一的這個城市裡,識字率依然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普及。正念著大學而且還可以在博物館借書的杜德裡,毫無疑問地屬於這個國家的高階級人物。不過愛達不論是對這種事情,還是對階級意識,都完全不瞭解。

  「那全部都寫著文字嗎?」

  愛達呆呆地指著牆壁上的書櫃一直盯著看,書本和文字彷彿發出洪水般的聲音朝他們襲來。

  「從古書一直到最近出版的書一應俱全。」

  杜德裡自豪地說完,愛達卻不知為何把頭偏了過去。

  「不管怎樣請你安靜,這裡如果不安靜的話就糟了。」

  而且如果再不開始弄報告也一樣……杜德裡喃念道,接著再次翻開書本重新開始奮鬥,但是……

  「那裡不是有別人也在吵嗎?」

  愛達的聲音再次讓他回過神來。

  「所以我不是叫你安靜嗎……咦?」

  杜德裡馬上弄懂了愛達話中的意思。他皺皺眉站了起來。

  大概隔了五個閱覽桌的對面,杜德裡看到有人正站在那裡,好像在爭執些什麼的樣子。

  「什麼?混蛋!你是認真的嗎?」

  「那是我的台詞才對吧!你應該要去特尼提教堂報名懺悔謝罪才對!」

  巨大的音量迴盪在整間閱覽室裡。除了杜德裡之外,也有幾個人站起身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哦,正在吵架呢!」

  愛達不知為何好像很愉快的樣子。杜德裡心想她明甽是被奉為母親的女神,怎麼會這麼喜歡看人吵架啊。不過因為戰況愈演愈烈,所以他還是不探究了。

  「從當時的歷史發展來看不是一目瞭然嗎!你不可能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被丟到修道院去,竟然匆略事實、扭曲真相……」

  「你竟然對如此清高的奧菲莉亞說出這種話,我實在不懂你腦子裡裝的是什麼!」

  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週遭情況,爭吵繼續進行著。仔細一看,互罵的雙方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先生。雖然看起來跟帕尼茲同年,不過跟館長不同的是他們白髮蒼蒼,個子乾瘦微駝,沒靠枴杖站在那裡,讓人感到有點危險。只有聲音與體型比起來相對顯得宏亮許多,但是不禁讓人擔心他們什麼時候會因為心臟病發而倒下去。

  好像有人走過去想要制止他們,不過老先生之間的激烈爭吵還真是讓人束手無策。

  「大概是那個偉大的莎士此亞吧……」

  「嗯嗯」聽到老人的聲音,杜德裡地點頭道。而愛達則露出一副想要繼續問下去的表情。

  「莎士比亞應該是兩三百年前的劇作家,然後他們現在討論的八成是哈姆雷特吧。」

  「……哈姆雷特?」

  「哈姆雷特就是那個作家名作裡的其中一本。」

  這個國家大部分的人都知道這個名字,不過愛達不知道是理所當然的。但她的表情卻像是不小心吃到什麼苦澀的東西一樣,因此杜德裡只好大概地解釋一下原委——丹麥王子哈姆雷特想要為自己被毒殺的父親報仇。哈姆雷特假裝瘋癲,最後終於掌握到叔父殺害父王的證據,但卻陰錯陽差地殺死了宰相。宰相的女兒奧菲莉亞因為太過傷心,一個不留神便溺死了。叔父和宰相的兒子串通想要殺掉哈姆雷特,結果哈姆雷特因為他們的毒計而被淬毒的劍尖剌中倒下。但他仍殺了叔父,成功地報仇雪恨,最後死去。

  「嗯,反正劇情很曲折離奇就是了。」

  「原來是復仇的故事,人類會做的事還真是一成不變。」

  愛達皺皺眉,頻頻點著頭。

  「那他們兩個人誰是對的?」

  「他們兩人說的內容大概是在解釋哈姆雷特裡面的台詞吧。關於修道院和娼館,還有辱罵奧菲利亞的台詞,捨棄世人保持純潔的意思還有……嗯,大概也只有寫台詞的人自己才知道吧。不過作者本人已經死了。」

  「嗯,就算把他掘土挖出也一樣看不到人的心思吧。」

  愛達邪邪地笑道。而杜德裡只能尷尬地回笑著。

  「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嗎?高校時代倒是讀了不少古典文學。」

  杜德裡感懷地背誦出其中的一小段。

  「不過專家學者還真是……」

  專家學者都是些頑固的傢伙,這一點身為大學生的杜德裡可說是有著很深刻的體會。更何況是莎士比亞。從以前開始就有無數的學者挑戰這個領域,這個老先生大概是長期鑽研,想法變得既頑強且刻板。不管怎麼吵,就是不願意接受對方的意見。

  兩人的爭執依舊持續著。讓人擔心他們兩個會不會腦充血最後昏倒。不過如果因為研究而死也許是他們的心願也說不定。

  「管理員還是誰,請快去制止一下吧……」

  嗯嗯,閱覽室的其中一個地方開始出現了聲音,有人進來了。

  「……來了個更不想看到的臉。」

  愛達呻吟著。進來的人是博物館的主任管理員——館長的別稱——也就是帕尼茲。大概是為了要仲裁他們的爭吵而來的吧。

  「在閱覽室裡面喧嘩的,就是你們兩個嗎?」

  帕尼茲走到前面然後說道。果然是屈服於這個男人的氣勢之下,到剛剛為止都不管旁人眼光的兩名學者終於沉默了。

  「都是這個男人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還不是這個男人說的一點都不對……」

  兩人同時出聲,說的話也差不多。看起來好像又要再吵起來的樣子,帕尼茲一臉不耐地示意他們安靜。

  「嗯,我大概知道是什麼原因了。這也是我第三次被叫出來了。就算禁止你們在這裡吵鬧,以後也會再發生同樣的事情,對吧?」

  帕尼茲用大大的動作指著門口的方向。

  「我決定以後再也不阻止你們爭吵。其實爭論也是促進研究的重要之路。隨便你們好了,看是要用嘴巴吵、用拳頭打、還是乾脆把槍掏出來!」

  「等一下,館長!」

  提出反駁的是一直在旁邊觀察狀況,剛剛還把杜德裡當作小孩子看待的管理員。

  「這樣根本不能解決事情吧!那其他的使用者怎麼辦?」

  「所以我又沒說在這裡。不是有中庭嗎?這附近也有空地吧!就幫這兩位偉大的學者帶路吧!」

  看帕尼茲的表情好像是認真的。一副如果管理員拒絕他也要親自帶他們去的氣勢。

  「怎麼了?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如果會怕的話就不配當男人了!」

  聽到帕尼茲所言的兩人,頓時好像洩了氣的樣子。兩人慚愧地對看了一眼,帕尼茲則是歎了一口氣。

  「太丟臉了。你們這樣還算是男人嗎?就算上了年紀,可是如果不能燃起決鬥的熱情,就不配稱為男人。我本來還想當召集人全心全力地為你們加油的……」

  帕尼茲惋惜地抱怨完後,然後露出一臉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表情。

  「不然乾脆你們兩個一起來當我的對手好了。要比年紀大我也不會輸給你們兩個。」

  他邊說邊握拳,甚至還想擺出拳擊的姿勢。

  「……他到底是為了什麼站出來呀……」

  杜德裡傻眼地低喃道。耳尖的帕尼茲聽見了他的聲音,於是舉起右手。

  「哦,這不是杜德裡同學嗎?你看起來過得不錯嘛!」

  「你想要助長他們的爭執嗎?你的工作不是應該要阻上他們嗎?」

  「你說的是什麼話!這個世界上我第三喜歡的事情就是決鬥了。」

  帕尼茲挺起胸膛爽快地說道。

  「那我順便問一下,你的第一和第二又是……」

  「第二不用說,當然是漂亮的女人啦!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美女更……」

  帕尼茲慢慢地轉過身去放聲大笑。再聽下去可能會過於驚悚,所以杜德裡立刻決定不要再追問第一是什麼了。就在此時,二芳的兩人也——

  「……我這麼不紳士地對你破口大罵,真是抱歉。」

  「我才是。又做出這麼不成熟的事,真的很對不起。」

  老人們互相道歉然後握手言和。看樣子好像不知不覺間爭論已經結束了。帕尼茲臉上露出失落的表情,不過杜德裡決定假裝沒看到。

  「總而言之,就這樣……」

  先不管真相為何,結論就是帕尼茲館長成功地調停了兩人的糾紛。而原本聚集在這裡的其他閱讀者,也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當杜德裡也想要回到自己的位子時,頭頂上方突然又傳來一道聲音。

  「真的搞不懂這些研究,他們到底是想要怎麼樣?」

  語氣聽起來很受不了的樣子。杜德裡白己也沒打算一輩子都捧著書不停鑽研,所以也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當他整理好心情重新把心思放回書本上時,跟剛剛一樣,書的內容完全進不了他的腦袋裡。筆記本也依然呈現一片空白的狀態。就算在館內吵架還是怎麼樣的,能夠因為學術而聞名的人實在是太厲害了!杜德裡突然有感而發地這麼想著。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得了宿舍?對此杜德裡只能祈禱接下來愛達不要再發神經了。他不禁顫抖了一下。

  夕暮透著赤紅的晚光穿過窗戶射了進來,伊恩靜靜地眺望著。

  正當他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椅子上時,他聽到走廊傳來啪嚏啪嚏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他眉心一擰看向門邊。

  「真吵!」

  又不是聚集一堆小孩的學校,到底是誰弄出這種聲音。

  「不好意思……伊恩先生,您好。」

  一張臉從門後面探頭進來,原來是杜德裡。因為他不是那種常會作出引人注目舉動的低年級生,所以伊恩顯得有點驚訝。

  「怎麼了嗎?你會來這裡還真是稀奇。」

  「我正在找克拉克老師……不過好像不在這間房間的樣子。」

  「嗯,一個小時前還在,現在沒人了。你來得真不巧。」

  伊恩苦笑道,杜德裡手支撐著額頭,然後便走了進來。他從並排的桌子旁邊繞過,來到伊恩的身旁。他的手中抱著許多的書,應該是有問題要問助教的樣子。

  「伊恩先生在做什麼呢?」

  教授通常都有個人辦公室,助教則是使用一間大辦公室裡分出來的位子。這個房間裡放著幾排桌椅,杜德裡在空的椅子上輕輕地坐了下來。而伊恩也立刻跟著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遞給杜德裡。

  「最近雜事很多,都沒時間弄自己的工作,所以把桌子整理乾淨而已。」

  「伊恩先生的桌子已經很乾淨了,我們老師的研究室裡紙張都像地毯一樣鋪蓋在地上。連本人都搞不清楚哪裡放著哪些東西。」

  杜德裡看了看伊恩的桌子。桌上擺了幾本書還有雜誌,旁邊放著原子筆和鉛筆。研究人員的特色就是東西很多,會不會整理乾淨就要視每個人的個性而定了。

  如果真要說裡面有什麼私人物品看起來是比較不像研究人員的,那應該就是裝著煙管香菸的煙盒吧。香菸好像是進口的,因為上面印的文字不是英文。空氣中飄蕩著菸草的苦味還有花的香味。

  「好像從來沒看過伊恩先生吸煙。」

  「嗯嗯,在這間研究室裡點火的話會被罵吧。這裡都是紙,如果發生火災的話怎麼辦。」

  伊恩苦笑著。貴族們所住的公園別墅裡有設置吸煙室,不過大學應該是不可能這麼做吧。

  「……啊,這個香菸。」

  杜德裡突然輕輕地用手指戳了戳裝香菸的盒子。

  「這個味道,我還在想好像在哪裡有聞過,原來是在博物館。就是上次我曾經被關在裡面的那個晚上。就是那個時候聞過這種味道。我記得花的香味。這種香煙好像很特別,它叫什麼名字呀?」

  杜德裡想要把煙盒外面的文字念出來,口中喃念道。他思考著這些沒有連在一起的字母。

  「這應該是西班牙進口的吧。產地是不是在海洋的另一邊?」

  杜德裡溢出感歎的聲音。他拿起裝香菸的古董煙盒,仔細端詳著。

  「這個煙盒應該是法國的東西吧。是唐瓷的嗎?」

  「你的眼睛還真利。這是我剛剛好在古董市場找到的東西。」

  自己擁有的東西受到別人誇獎會感到高興是人之常情,伊恩的臉終於鬆懈下來。本來想繼續介紹這個東西,可是他突然回過神來。

  「我自己是沒差,可是你在這裡打混沒關係嗎?」

  「……請別這麼說。我今天跑來跑去已經累壞了。」

  杜德裡馬上栘開視線歎了一口氣。然後似乎下定決心地站起身來,將剛剛借用的茶杯遞了回去,就在伊恩準備接過的時候……

  「砰!」

  陶器從指間滑落,杯子掉到地上整個碎掉了。因為已經把水暍完了,所以並沒有水灑出來。

  「對不起!啊,這個杯子……」

  「這是便宜貨不必在意。而且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伊恩的手放在正彎身撿拾碎片的杜德裡的肩膀上阻止他。

  「這裡我來收拾就可以了,你先走吧。你不是還有別的事要做?」

  杜德裡露出一副歉疚的表情在地上與伊恩對望了一下,最後拿起書站起身來。

  「那麼打擾了,真的非常抱歉。」

  「嗯嗯,你不必放在心上。」

  門關上後室內又回歸平靜。伊恩蹲在地上收拾茶杯的碎片,他撿起一塊塊較大的碎片,然後……

  「……原來他那天晚上在那個地方……」

  他驚愕地沉吟著。

  伊恩站起來,目光停在剛剛杜德裡拿在手上的煙盒。習慣抽香煙的人並不多,自己身上帶著這個菸草的味道,杜德裡在那個晚上也察覺到了。

  「……而且還注意到那件事。」

  伊恩停住不動。他感覺到自己的背部都被討厭的汗水給浸濕了。

  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人只要走過必會留下痕跡——先不管之後,會不會被其他人發現。看樣子自己真的被命運詛咒了。明明那個男人到最後都這麼不幸……

  「……絕對不允許被人妨礙!」

  毫無情緒起伏,平靜的聲音從伊恩的口中溢出。

  是的,他絕不容許任何人阻止他復仇。因為這是被遺留在世上的人的正當權利。如果真的有人要……

  伊恩注意到自己手中的東西。他手裡握著的白色尖銳碎片,經過陽光一照顯得光輝熠熠。伊恩不自覺地迷失在眼前的光暈裡。

  而且為什麼那個年輕人要挑在這個時候跑來他這邊。他知道很多自己的事情,或是心裡面打算什麼都不說?就算現在他本人沒有自覺,總有一天也會發現的吧。這樣的話……這樣的話……

  「唉……」

  伊恩手裡的碎片又再度閃爍著光輝心中的情緒愈來愈激動,這點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太棒了!太棒了!」

  杜德裡身旁的少女不停地說道。

  杜德裡前天答應過拉爾夫,要帶他的妹妹辛西雅參觀倫敦。早上的時候杜德裡就到巴納度市區的宅邸去接辛西雅,接著便跟她一起外出,往街上走去。

  「啊啊,原來這就是大笨鐘。我之前聽過以後就一直很期待能看到。」

  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高聳參天的鍾塔。由直線構成的淡褐色高塔沉穩地探向天際,頂端四方形框框中嵌著大大的鍾盤,尖塔彷彿穿射天空的矛一樣。因為這個時鐘每隔十五分鐘便會響一次,現在整個倫敦也籠罩在鐘聲當中。辛西雅閉起眼睛陶醉其中,然後抬頭看向身旁的杜德裡。

  「真是太棒了,杜德裡先生。」

  「是啊,我剛來倫敦的時候也被這個鐘聲嚇了一跳。」

  辛西雅握著杜德裡的左手緊緊靠著他,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少女正仰著頭盯著他瞧。杜德裡感受到她的激動,於是對她笑了笑。

  辛西雅用幾根髮夾將柔滑順的金髮固定住,大大的藍色眼瞳靈活地轉動著。美麗的身段裹在桃色的衣服裡。總是活蹦亂跳的樣子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的十四歲還要小,她的面容宛如法國人偶,或是讓人聯想到印在茶杯上的圖案一般可愛。

  如果是平常的杜德裡,一定會很開心地陪伴著這名未來的淑女。不過他之所以一直掛著尷尬的笑容,都是因為頭頂上一直擺著臭臉的愛達害的。

  「哦,很開心嘛!對年紀還這麼小的小女生獻慇勤,真是變態!」

  就算被她這麼冷嘲熱諷,因為辛西雅在旁邊,杜德裡也無法開口反駁。面對眼神不斷飄匆的杜德裡,辛西雅則是眨也不眨地望著他。

  「那麼我們走吧。如果動作太慢的話,一天很快就結束了喔。」

  辛西雅牽起杜德裡的手。她另外一隻手則拿了一本倫敦觀光指南,看起來今日的行程她早就已經排好了的樣子。

  位於泰晤士河岸、暱稱為大笨鐘的鍾塔是附屬於國會議事堂的建築。旁邊是議事堂,巷弄的另一邊則是西敏寺。

  建築物的周圍聚集著來來往往的觀光客以及沿路兜售的商家。有看起來像住在金融街裡的市民、正拿著公事包走過的紳士,還有讓人威覺剛從鄉間出來的男女集團在旁邊。從說話的腔調還有服裝大概就能猜出這些人屬於哪種階級。因為鐵路網的發達,所以最近常有團體從鄉下來觀光,一點也不奇怪。

  辛西雅一直被稀奇的事給吸引住,常常忘了杜德裡,一直要往別的方向走去的樣子。杜德裡連忙牽住辛西雅的手,慢慢地走到寺院前面。

  西敏寺是一棟牆壁雪白、哥德式的建築。看起來是由幾個細長的塔組合而成的形狀,並沒有像鍾塔般的大大尖塔,它的牆面刻著幾條細緻的溝紋,四周的草木與白壁形成美麗的對比,讓辛西雅發出感歎的聲音。

  「那裡就是女王陛下授冠的地方吧!」

  每個地方都讓辛西雅十分地感動,使得為她介紹這些地方的杜德裡也威覺到心情很好。

  從西敏寺再往北走一點,便是布克來廣場。兩人邊走邊聊,享受著散步的樂趣。

  「好像在倫敦隨便走一下,都會跑到有名的地方耶。」

  「對呀,不管去哪裡好像都有聽過名字。」

  布克來廣場上有一尊周圍放著四頭獅子像的納爾遜提督紀念碑。另外,國家畫廊的入口也正對這個廣場,一排白色的柱列迎接著到訪的遊客。

  辛西雅好像對紀念碑沒什麼興趣的樣子,她只是隨便看了一下那一尊已死去但仍瞪著法國方位的提督雕像。發現一個感覺像是工人、穿著低俗的男子打算從她身邊經過時,她下意識地往杜德裡的方向靠了過來。

  「害怕嗎?」

  「不是……是因為我從來沒來過人這麼多的地方。」

  「是喔,那別的地方應該會比較好吧?」

  「難得來到倫敦,如果沒看到只有這裡才有的東西,就太劃不來了。」

  明明很少出遠門,偏偏就只有說話口氣像個大人一樣。杜德裡苦笑著,然後踏著緩慢的腳步朝著北邊慢慢移動。那裡稱作皮卡迪利圓環廣場,是倫敦首屈一指的廣場。

  「圓環」指的是是圓形的空地。因為它被設計為兩條大路的連接點,人潮多到走在路上很難不碰到別人的肩膀。人潮一多攤販自然也就多了起來,與車站一樣,攤販不停地扯開嗓子叫賣著。

  人多得不像話,萬頭鑽動的樣子讓辛西雅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愣愣地盯著人群。

  「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多人的地方。」

  「是呀,我一開始也是這麼覺得。」

  杜德裡的老家在鄉下,從家裡的窗戶看出去,眼前儘是一片放牧的景色,類似巴納度家的田園別墅一樣。

  從皮卡迪利圓環廣場進入皮卡迪利(路的名稱),是一排排以辛西雅這種貴族為主要消費對象的商家。雖說只有小孩子沒辦法踏進店裡面,不過光是看著陳列在外面的商品以及看板就很有趣。辛西雅的注意力完全被賣帽子的店吸引住後,為了害怕與杜德裡走散,很努力地從後面追了上去。

  因為辛西雅還是小孩,而且杜德裡的個子也不高,馬上就淹沒在人海當中。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來觀光還是來人擠人的。杜德裡慌慌張張地牽起腳步踉艙、一路追來的辛西雅的手。

  「拜託你……」

  不要離開我的身邊……當他正要說出來的時候,突然問頭頂上響起一道聲音:

  「喂,那個小女孩的右腳……」

  語氣聽起來很沖而且毫不客氣。他不自覺地想要開口回問,不過因為沒頭沒尾地被這麼一說,讓杜德裡將目光栘向辛西雅的腳下,接著他臉色一變。辛西雅走路的姿勢很明顯變得很奇怪,右腳好像一拐一拐的。

  「辛西雅,你的腳……」

  「沒事,只是走太久而已。」

  杜德裡穿過人群來到辛西雅的身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過來。辛西雅擰擰眉心,抬頭看向杜德裡。鎮靜地衝他笑了一下,但是臉上還是難掩疼痛的表情。

  仔細一想,辛西雅從小到大都是長時間待在自家的大屋子裡,外出幾乎都是乘坐馬車。大概根本沒有在人群中走路的經驗吧。

  「怎麼可能沒事。我們去找可以坐下來的地方,稍微讓腳休息一下吧。」

  「怎麼可以,我還有好多地方想去……」

  雖然她發出抗議,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下杜德裡不可能把她的話聽進去,他決定不管怎樣先找間咖啡店。他環顧著四周,然後從皮卡迪走到一條小路,離開大路之後人也變少了,只是這而已,辛西雅看起來便安心許多。

  他牽著辛西雅的手緩緩地走著。然後在教會附近找到一張長椅,當兩人終於可以坐下之後,杜德裡察覺到辛西雅大大地吐了一口氣。

  「抱歉,我應該要早一點發現的。」

  「不,很謝謝你的照顧。」

  雖然辛西雅是打從心底的感謝,不過杜德裡卻覺得這不是自己的功勞,所以不太能夠接受。拉爾夫把妹妹托付給他,可是他卻保護不力。

  「你先在這裡坐一下,我去買個飲料過來。」

  他對辛西雅說完便離開當地。直到走到一個她聽不到的地方才停下腳步,杜德裡這時才終於抬頭往上看,愛達果然還在上面。

  「……那個,謝謝。」

  杜德裡話才說完,還飄在半空中的愛達,則是輕輕地做出一副要踢他頭的樣子。

  「嗯,你要跟女人交往我看還太早了。」

  愛達邪邪一笑。這次杜德裡沒有反駁,他只是苦著臉開始找附近有沒有小吃的攤位。

  等他終於回到辛西雅身邊時拿出了一罐飲料,她綻出一笑接了下來。不過她只喝了一口便馬上拿離嘴邊,表情一陣青一陣白。

  「你不喜歡這個嗎?」

  「不,我很喜歡。不過我本來以為是甜的東西,所以嚇了一跳。」

  杜德裡買回來的是檸檬水。雖然這個東西倫敦市區到處都有在賣,不過因為他是在路邊的攤位買的,所以味道應該好不到哪去。辛西雅沒說什麼,還是把它暍完,這點讓杜德裡梢梢地有些安心。

  兩人靜靜地暍著檸檬水,就這樣過了一會兒,然後……

  「好壯觀的景象。」

  辛西雅瞇起眼看著附近的教堂。雖然是不太有名的地方,但在難得的倫敦天空下看起來,屋頂顯得閃閃發亮。

  「這麼說來,你怎麼突然想要跑來倫敦?」

  杜德裡終於把存在心裡已久的疑問給提了出來。拉爾夫只有提到她似乎突然想來倫敦觀光,而且她也還沒到開始社交生活的年紀,現在也不是社交活動的季節,在倫敦應該還沒認識什麼上流社會的人才對。

  「嗯……那個……」

  辛西雅支支吾吾地開口,垂著頭只有眼睛看向杜德裡。

  「是我自己太任性,說一定要來倫敦看看的。」

  聽她這麼說,杜德裡只用眼神表達疑問,而辛西雅則是肩膀縮了縮。

  「因為每天都被家庭老師一直念,我心裡真的覺得好煩……所以我想如果來倫敦看一看說不定會比較好過一點。」

  辛西雅的兩腳蕩來蕩去。雖然不符合名媛淑女應該有的舉止,不過畢竟現在沒有家人在,這種沒氣質的動作,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應該也無妨吧。

  「我小時候也常常逃到庭院去。都是因為太怕我家那個家庭老師了。」

  「對呀,他們那種人簡直就像是為了罵別人而存在的一樣。」

  兩人相視一笑。

  「可是卻變成現在這樣。好丟臉哦。」

  「那也沒辦法呀,我小時候出門也總是靜不下來。」

  「真的很對不起。不過也好久沒跟杜德裡你見面了,真開心。我只有聽說你一直跟哥哥在一起。」

  「才幾年沒見,你就變得好漂亮,差點讓我認不出來,著實嚇了一跳呢。女生果然只要一陣子沒見的話就會完全變了個樣子呢!」

  「唉呀,我現在看起來像是個魔女還是妖怪嗎?」

  辛西雅輕輕地笑了。長相明明完全不一樣,可是杜德裡卻總覺得她的笑容跟愛達有點神似。大概是自己能夠掌控對話主導權的緣故吧。

  雖然不覺得他的想法有表現出來,可是……

  「看你笑得一副癡呆樣,明明就是個擺不平女人的小伙子。」

  空氣中再次傳來冰冷的聲音。杜德裡臉上表情雖然不變,不過一滴冷汗則是從額頭滑落。

  「不過這個小妞倒是帶著一樣」

  杜德裡沒辦法去觀察愛達的表情,正困擾著要如何回問她的時候,愛達的聲音又從頭頂傳了過來。

  「就是她胸前那個圓圓的飾品。上面附著女人深深的思念。」

  雖然不是很懂她話裡的意思,不過辛西雅的胸口的確掛著一個瑪瑙的別針。那不太像是小孩子會戴的東西。

  「思念……?」

  「大概是上一個主人也是女人吧。嗯,好像是對男人的怨恨。不管什麼世界好像都有這類的事情會發生。」

  愛達不知為何一副很開心的模樣講著不是很穩重的話題。辛西雅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眼神閃爍、嘴裡似乎喃喃念著什麼的杜德裡問道:

  「那個,請問你怎麼了嗎?……」

  「呃,我想冒昧請問一下……這個別針是怎麼一回事呢?」

  辛西雅眨了眨眼睛,杜德裡連忙揮揮手說:

  「呃,因為看起來有點像大人的樣式,現在你戴好像有點太早的感覺……」

  他脫口而出後馬上就後悔了。把年齡相仿的女性當成小孩子來看待實在是很白癡。他威覺到頭上的愛達似乎也呆住了。

  不過辛西雅好像不以為意,她的臉上綻開了笑容。

  「這個胸針是從我祖母那裡傳下來的,很漂亮吧?」

  她輕輕地將手放在胸前。雖然眼睛一直盯著少女的胸口不太妥當,不過現在這種狀況她應該不會放在心上吧,於是杜德裡看著胸針,細緻的瑪瑙雕刻和銀質刻下,的確是高超的工匠所作出來的裝飾品。

  「這是為了讓我有朝一日開始社交生活時,特別給我的。本來我來戴真的還太早了,可是為了要跟杜德裡先生見面……」

  辛西雅的雙頰微紅,藍色的眼瞳裡映著杜德衛的臉。在這麼可愛的少女一直注視之下,杜德裡的心裡不可能還平靜無波,他不自覺地轉過身來,愛達果然掛著一臉邪笑飄在那裡。

  「軟腳蝦。」

  她才一句話就正中紅心,令杜德裡覺得十分難堪。

  他又把身子轉過去,故作冷靜地對辛西雅說道:

  「你的祖母一定是個溫柔的人吧?」

  「是呀,她從小時候就很照顧我。這個胸針聽說是祖母年輕的時候,祖父給她的。」

  「那麼你的祖父母感情一定很好羅?」

  「嗯嗯,我也是這麼想的。」

  辛西雅又再一次將手放在胸針上,雙頰也愈來愈紅。

  「我也希望有一天能跟祖父和祖母一樣,有一個和樂融融的婚姻。可以找到一個能夠共度一生、很棒的夫婿。」

  辛西雅邊說邊陶醉地瞇起眼睛。她的眼神若有似無地飄向杜德裡,不過杜德裡因為注意力被別的東西吸引,所以完全沒發現。

  此時頭上不停傳來只有杜德裡才聽得到的噗哧笑聲,原來是愛達正捧著肚子大笑。她飄落在辛西雅的身邊,隨意地用指間碰著胸針,然後口中念道:「哦哦,原來如此。」

  正當杜德裡想問她到底在幹嘛的時候,愛達轉向杜德裡,用下巴比了比胸針。

  「這個圓形飾品的緣由,我摸一摸大概就知道了。胸針原本的主人……也就是這個小姑娘的祖父,恐怕有一個情人,這個飾品原本是那個情人給她祖父的。但是之後她祖母趕走那個情人,把飾品沒收當作自己的東西。唔,哭哭啼啼的女人和仰天大笑的女人,她們的臉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杜德裡正想問愛達為什麼可以這麼確定時,他留意到話裡的內容。於是他又再一次地看了看那個胸針,瑪瑙上面繪著的一張端莊的女人臉突然給人不吉利的感覺。

  「那個,你的祖父他……」

  「不過以前祖父祖母好像也曾經吵過架的樣子。有時候他們感情不睦雖然讓人有點難過,可是相處這麼久了,發生這種事也是難免。就連我明明很喜歡哥哥,可是還是會跟他鬥嘴。」

  辛西雅的身體忸怩地動了一下,接著又繼續如此說著:「可是跟哥哥吵完架以後,哥哥都會地比較溫柔一點哦!」雖說眼前的景象會讓人不禁想微笑,可是杜德裡卻當場愣住了。

  他將頭轉過去看著正僵硬地動來動去的辛西雅,在她旁邊的愛達咭笑完後,便再次蹬了蹬地板,飛到空中。看樣子似乎不想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是嗎……該怎麼說呢,嗯,真是太棒了。」

  「對呀。所以我也想快一點開始社交生活,讓我能夠在舞會上跟紳士跳舞。」

  辛西雅的手指在胸前交叉撥弄著,不過杜德裡卻沒心思去注意她可愛的模樣。他只是不停盯著辛西雅的胸針,嘴角微微上揚。幸好,辛西雅並沒有注意到他的樣子。

  如果再繼續說下去的話可能不太妙,於是杜德裡確認過辛西雅的腳之後便站起身來。

  「已經可以走了,謝謝你的關心。」

  「難得來到倫敦,應該還有很多想看的東西,真是可惜。」

  「不會的,托腳傷的福,才可以跟杜德裡先生這樣聊天。」

  看著笑意盈盈的辛西雅,杜德裡剛剛心裡的動搖似乎也有稍微平復了一點點。

  杜德裡僵硬地伸出手,而辛西雅則是笑容滿面地牽著,兩人站起來又再次往前走去—

  不列顛島因為位於北方,所以日落時間較早。

  當他把辛西雅送回巴納度家裡、自己準備要回宿舍的時候,幾乎已經夕日西沉了。

  「整整走了一天果然很累。」

  「你還真敢說,明明一整天都被女人給迷得七葷八素的。」

  他走在人煙稀少的小路上,小聲地說著話。愛達還是浮在他的頭上,依然看不到她的臉。

  「你也一樣,倫敦你也看得差不多了,應該滿足了吧。你到底要跟我跟到什麼時候?」

  杜德裡反擊道。

  就在帶愛達去車站的當天晚上,杜德裡拿出地圖給她看,結果卻十分地不得了。杜德裡原先只想告訴她那個火車會跑到哪裡去,結果愛達接二連三地要求要看倫敦地圖、不列顛島地圖、世界地圖。然後隔天,便不斷吵著要去看地圖上出現的地方。

  「……你真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

  愛達似乎在歎氣,杜德裡突然側過頭來問道:

  「對了,你怎麼會知道那之前那個胸針主人的事情?」

  他講的是愛達點名的那個辛西雅的胸針。杜德裡抬頭一看,愛達正一臉無聊地把玩自己的頭髮,然後回答道:

  「人類只要用過東西,就會將自己的思念沾到上面去,雖說大部分都很薄弱、馬上就會消失,但如果使用者帶著強烈的情緒,或是長時間放在身邊的話,之後思念就會殘留在上面。那個胸針經過兩個女人爭奪,氣味都還留在上面。唔,這個世界上似乎沒有比女人的怨恨更可怕的東西了。」

  她的話讓杜德裡聯想到自己的老家。從三代之前,萊納斯的祖先便住在故鄉的田園別墅中,所以到處都遺留著祖先的東西。到了現在,當他拿起一些先人的物品時,杜德裡也曾經感受到從前主人的心意,原來那種威覺就是愛達口中的『人的思念』。

  「唔……」

  杜德裡似乎開始慢慢瞭解了,他突然間抬起頭。

  「那如果辛西雅繼續戴著那種東西,會不會有什麼影響?……那個,擁有詛咒之物會不會容易引來惡靈之類的?」

  物主之所以會招致不幸,通常都是因為擁有詛咒之物。如過那個瑪瑙胸針也是那種詛咒之物的話……

  「應該不會吧。詛咒是強烈的願望,如果沒有特別想要擁有的人遇到不幸,基本上是不會發動詛咒的。」

  聽到她的回答後,杜德裡放心地呼出一口氣。

  「不過為什麼辛西雅的祖母要給她那種東西……」

  「誰知道。也許是上了年紀忘記了,也許是想要孫女跟自己一樣能夠戰勝情敵。這也得看個人想法,畢竟那個飾品是勝利的紀念物,並非只有壞的思念在上面。」

  雖然愛達說得很乾脆,不過杜德裡以男人的角度來看,女人們爭奪男人而留下的東西,就是詛咒之物了。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自己永遠都跟那種愛恨無緣。

  他回想起辛西雅希望自己也能有一個幸福婚姻的表情。如果她把那個胸針別在胸口,平安地過完一生,那麼她的思念應該也會殘留在胸針上面吧。

  「花?」

  突然問飛過來的愛達不可思議地說道,於是杜德裡抬起頭。

  「怎麼了?」

  「這片土地到處都被人踐踏過,所以草木難以生長,可是卻有花!那個地方竟然開著花!」

  愛達手指的方向是一個賣花的姑娘。她戴著頭巾,伴隨夕日長影,在街上走來走去。

  「那個不是開在市街上的花,是事先在郊外栽培後拿來這裡賣的。柯芬園裡面有很大的果菜市場,很多人會在那裡批花拿來賣。就像買檸檬水給辛西雅的那個攤販一樣,不僅有花,甚王整個倫敦到處都可以見到有人在路上賣水果啦、魚啦,或是小吃之類的東西。」

  眼前賣花的姑娘大概只有十歲出頭。雖然她對著街上的行人拚命地叫賣,但是似乎沒什麼成果。可能是因為年紀太小,也可能是因為太瘦、外表不吸引人的關係——因為賣花女其實還有另外一種面貌……

  「以前美麗的花朵都被拿來奉獻給母親之神喔。」

  杜德裡完全聽得懂她話中的意思。

  「換句話說,你想要是吧?」

  「哦,你要給我嗎?」

  愛達有點裝模作樣,不過倒是很開心地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英國的花比較稀奇,還是純粹只是喜歡花。杜德裡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然後靠近賣花的小姑娘。少女驚訝地仰起臉來。

  「可以給我一點花嗎?」

  他的話一說完,少女便綻出笑臉,蒼白的臉蛋上也透出微微血色。

  「嗯,小甘菊一束一分。」

  惹人憐愛的小白花在少女的手中綻放著。它主要拿來製成香草,所以香味很好聞。

  「謝謝。」

  把錢幣遞給她後,再接過花束,少女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啊,我只要花就好了。剩下的等你長大一點再說。」

  少女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然後對著杜德裡笑了笑。雖然笑容看起來有點僵硬,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怎麼回事?」

  「就是那個修道院。」

  面對覺得不可思議的愛達,他只有這麼回答著。因為他突然想起在圓形閱覽室中,兩個老人的臉還有他們爭吵的內容。

  在這個國家,人們只能依照自己所屬的階級生活著——但是對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而言,這樣的境遇實在太過殘酷了。可是最後,其實自己的出身也受惠於這種階級生活模式。

  「算了。啊,這個國家的花朵,香味真是迷人!」

  愛達將臉湊進杜德裡的手上,開心地叫道。

  「幹得好!小伙子!」

  接著開始來回摸著他的頭。看樣子完全把杜德裡當作小孩子看待了。

  雖然小白花缺少薔薇或百合般的華艷,不過用清純嬌麗來形容,也是實至名歸。可是似乎與愛達的氣質不太搭。比較適合的還是像她身上穿的紅色衣服那種花辦較大的花朵。

  ——這麼看來,她果然好像不太適合這種花。

  杜德裡垂下頭,既然現在有這種感覺,那他應該一開始先挑過後再買就好了。

  「怎麼了?」

  愛達眼尖地看到然後問道。杜德裡大大地歎了一口氣然後試著對她笑了笑。

  「沒事,只是突然想到別的事情。」

  雖說現在很想立刻把花放掉,可是又不能這麼做。因為東西沒辦法交給愛達,所以杜德裡只好繼續拿在手上。他默默地繼續走著,而愛達則是一臉驚訝地追上。

  「……剛見到你的時候,我就不該幫你取名叫愛達!」

  「那是什麼意思?……喂,等一下!」

  她喚了好幾聲之後,杜德裡才抬起頭。臉上則是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箇中原因愛達不可能會知道。當然她也可以回他說:「取名字的不是你嗎?」,不過愛達畢竟不是心浮氣燥、沒神經、無慈悲心的神,看到他沮喪的樣子後,也就沒有這麼問了。

  就這樣,兩人無語地走在街上,沒多久他們看到一陣人潮。

  「……這條街上也有很多你認識的人嗎?」

  終於愛達打破沉默問道。

  「沒呀。是有親戚和大學的同學,怎麼了嗎?」

  「有一個人的意念正跟隨著你。說明白點,今天早上開始我就一直若有似無地感受到他的氣息。本來以為是雜念那一類的,不過……現在正在很近的地方。似乎正朝著這裡而來的樣子。」

  杜德裡皺了皺眉。像這樣走在路上,碰巧遇到熟人的狀況也不是說不可能,可是機率不大。他認識的幾乎是大學裡面的人,現在應該都在宿舍吧。而且愛達說一整天都有感覺到,那又是怎麼回事?

  「而且,那……」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什麼,愛達的臉忽然間變得很嚴厲。正當杜德裡想要開口問愛達到底是什麼的那一瞬間……

  「快閃開!」

  愛達從旁邊踢了杜德裡一腳。他的肩膀就這麼整個被踹飛,杜德裡的身體頓時一傾,重重地跌到地上。

  「你在干……」

  他要說的話哽在嘴邊,這一瞬間,他確實時看到一道銀光從他身體剛剛在的位置閃了過去。

  是一個身穿黑色大衣,領子高高豎起把臉遮住的男人。杜德裡的眼睛捕捉到從男人手中刺出的刀子。幸好他朝前面摔倒才躲過一劫,只差這麼一點點那把銀色的刀刃就會刺入杜德裡的背部。

  「啊……」

  事出突然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男人則是立刻轉身跑掉了。

  事情就發生在這一瞬間。週遭的人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是驚訝地看著一臉呈現呆滯無力狀態的杜德裡。

  「……還好沒有大礙。」

  一道鮮紅的影子從頭頂飄落下來。確認完杜德裡的樣子後呼出一口氣。她看著男人離去的那條路的方向,不過對方已經混雜在人群中什麼也看不見了。

  杜德裡慢吞吞地站起身來。路過的人們也逐漸回到自己原來的路上。沒多久,這裡便回復成跟剛剛沒兩樣的景象。但是……

  「……我差點被殺了?」

  他喃喃念道,可是卻覺得這句話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附件: 你需要登錄才可以下載或查看附件。沒有帳號?註冊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使用道具檢舉

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5
發表於 2009-5-18 12:01 AM|只看該作者
若有安裝色情守門員,可用無界、自由門等軟件瀏覽伊莉。或使用以下網址瀏覽伊莉: http://www.eyny.com:81/index.php
  第三章

  杜德裡眼睛直直地盯著牆壁。

  他在床上用毛毯包住自己,蜷縮成一團。雖然房間裡一點都不冷,但他卻止不住地額抖著。他盯著牆壁的一角,只要走廊一有聲音,他的身子便立刻抖了抖,繃起神經注意著牆壁對面的情況。

  他的臉上毫無血色,眼眶四周也清楚地浮現出黑眼圈。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若新密碼無法使用,可能是數據未更新。請使用舊密碼看看。

使用道具檢舉

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6
發表於 2009-5-18 12:02 AM|只看該作者
若有安裝色情守門員,可用無界、自由門等軟件瀏覽伊莉。或使用以下網址瀏覽伊莉: http://www.eyny.com:81/index.php
  「我想應該是梅兒莉·安達松的哥哥。只有他會這樣。」

  「那個人的名字是?」

  「伊恩·布朗恩……倫敦國王學院的助教。」

  聽到這個名字後帕尼茲的嘴唇動了動,而愛達則是整個身體好像彈跳起來一般。此時她如果是坐在椅子上的話應該會把椅子整個翻倒跳了起來吧。

  「我對這個伊恩有印象。他在大學裡跟杜德裡說過話。」

  「哦?他跟這件事有關係嗎?」

  帕尼茲的低喃傳進阿修雷的耳裡,他露出不安的表情。

  「那你是懷疑那個布朗恩就是可疑事件的犯人羅?你有做些什麼去阻止他嗎?」

  「當我被判無罪的時候,他本來想要打我,可是被法院的人阻止了……所以我想我再怎麼解釋都沒用吧。就算跟他說沒有證據他也不肯相信的樣子。」

  帕尼茲沉吟了一下,不停敲著桌子。

  「這種欠缺客觀的論點,而且一廂情願的想法也不是說不能處理。研究上也是一樣。仔細地去調查、去發掘,接著再用冷靜地觀點研究。這麼重要的事情我相信那個大學助教不可能不知道。」

  帕尼茲苦笑著,而阿修雷則用僵硬的笑容回應。

  「總而言之,如果你沒做什麼壞事的話那過得正大光明地就好了……話雖如此,如果一直有人這麼誤會下去也不行。」

  如果正直的人不會遭到什麼不測的話,那麼世界上的犯罪率應該多少能下降一些吧。帕尼茲的笑容裡參雜了一點苦澀。

  「原來如此,我能夠理解你的行為和原因了。至於那個伊恩·布朗恩……如果他真的會對這間博物館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那我們也必須想想對策。至少我們不會犧牲掉你的,所以你可以放心。」

  帕尼茲沉穩地笑了。

  「……非、非常謝謝您。」

  可能是沒想到館長會這麼親切,阿修雷不禁淚流滿面。帕尼茲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義最後一定會獲勝,你放心吧。」

  阿修雷的表情瞬間一僵,這個表情帕尼茲及愛達都瞧見了。

  阿修雷頻頻道著謝,最後跟部長一起退了出去。帕尼茲朝著空氣問道:

  「那你覺得怎麼樣?」

  「不知道。大概會造成很大的騷動……這應該是你所希望的吧?」

  愛達想起前幾天的對話。想要殺什德裡的人恐怕是他認識的人,而那個人也跟博物館有所關係。根據阿修雷的說詞,伊恩·布朗恩都符合這個條件。但是也不能這樣就認定是他。

  就算知道這些心情也並沒有比較好,反而讓人情緒低落。因為要告訴杜德裡他認識的那個人說不定就是犯人,這種感覺實在很差。

  愛達愈來愈覺得人類真是愚蠢,這個想法閃進她的腦裡。如果是為了爭奪糧食那還可以理解。但是為了金錢或是一時不順就殺掉同胞,這些心態都讓愛達完全不能苟同。

  「我並非希望引起騷動。反而比誰都希望和平。」

  帕尼茲誇張地揮動雙手,他的表情格外地認真。也許他跟愛達抱持著同樣的想法也說不定。

  「但是,為了這個和平,有時也是需要戰爭的。」

  帕尼茲瞬間瞇起眼睛。愛達歎了一口氣,一掃沉鬱的心情。

  伊恩·布朗恩一個人關在大學的研究室裡。

  他在共用的研究室中有分配到一張個人的桌子,而現在同事都外出不在。助教的工作是一邊協助教授,一邊進行自己的研究,不過常常會因為數授和學生的關係而中斷自己的工作。

  桌上除了放著仔細整理過的筆記還有香菸外,還有看到一半攤在那邊的雜誌。看起來像論文的封面上,除了文章外還刊載了不知道仿印什麼的圖像。

  論文上面的作者名字是阿修雷·哈迪。就算父親還有妹妹的臉孔都已模糊,伊恩也絕對不會忘記這個名字。

  伊恩的桌上除了雜誌以外,還有看起來不知道是誰抄下備忘的紙堆。樣子看起來看年歲久遠,紙張都已經發黃,還積了一點灰塵。

  伊恩悄悄攤開紙片,讀著上面的文字。文字似乎是在不平穩的地方下寫的,歪歪扭扭地很難閱讀。但是這些字跡現在看起來卻讓人有些懷念。

  捲起的一張紙,上面有著亂七八糟的塗鴉。

  看似隨意地記錄著整體的形狀,細節部分並沒有畫得很詳細。上面畫著用黑紅兩色漆成的陶器碎片、鑲著瑪瑙的手飾還有用黏土作成的小雕像等等,旁邊還寫著補充說明。而當中也有以女人為形體的雕像。

  雜誌的圖片和塗鴉上的補注指的都是同一個東西,如果是杜德裡或帕尼茲應該一看就會知道——那是愛達所寄宿的雕像。

  「……哼!」

  伊恩柔和的臉龐頓時扭曲,他用拳頭捶著雜誌。竟敢不要臉地擺出一副全是靠自己似的研究者姿態!

  發掘這些東西的人是阿修雷·哈迪,這是事實沒錯。但是所有權擁有人卻是伊恩的父親。伊恩的父親在異國進行私人性質的挖掘,阿修雷只不過是在他底下做事的人而已。發掘的證據就是這些備忘書記,這都是伊恩的父親所寫的。

  本來他應該拿了酬勞就離開的,可是他卻在異國對這些物品升起搶奪的心思。他不僅沒把東西給伊恩的父親,還使了一些小手段讓它變成自己的。

  之後阿修雷又針對挖掘的物品寫了幾篇論文,然後受到認可,因此雕像和他便被納入博物館之下。

  「呼……」

  伊恩的身體緩緩地陷入椅子內。每次激動過後都只會留下空虛感。

  阿修雷的背叛使得伊恩的父親因為失意而去世。妹妹梅兒莉也為了要找出阿修雷掠奪的證據而來回奔走,最後開心地寄來一封寫著「找到證據了」的信。現在回想起來,自己應該勸她要慎重行事才對。

  因為在那之後沒多久梅兒莉就死了。

  當然伊恩對警察說阿修雷很可疑。梅兒莉在阿修雷身邊調查的事情旁觀者看得很明顯,所以警察一開始也認為阿修雷很可疑,不過怎麼樣都找不到他藏毒的證據,所以最後他獲判無罪。

  「……證據嗎。無法證明的事實就無法成為真相,確實是這樣沒錯。」

  空虛之後漸漸衍生出憎恨。伊恩望著窗外的眼睛已經沒有激動的情緒。取而代之的是一點點累積出的惡意。

  「為了證明就必須驗證,這是所有事情的真相。但那到底是確立在多麼脆弱的基礎上,這點就讓我來證明看看吧!」

  伊恩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聲就這麼溶解在空虛的房間裡。

  大英博物館的幹部在這個國家中屬於高收入的族群。

  特別是館長的職位年薪高達一千兩百英磅,跟醫生比起來毫不遜色。另外幹部們與在館內像家人般住在一起,所以館員們在博物館中部像一個家庭一樣生活著。也就是這樣的交流支撐著博物館。

  杜德裡來到了館內的其中一問房間,也就是現在館長住的家。

  「咦……原來館裡面有這種地方呀。」

  他是昨天在大學宿舍接到帕尼茲寄來的信,叫他今天來帕尼茲的家拜訪一趟。於是杜德裡便依言來到了博物館。

  當然,他因為害怕那個殺人犯可能也在這裡,所以心裡也曾猶豫過。但是帕尼茲的信上面卻寫著「有一個對你有用的情報」。而且他終於領悟到再這樣繼續關在房間也差不多要到了極限,同時他無法忽視這個訊息,於是便盡量避人耳目,甚至還叫了馬車來到這裡。

  不,其實還有別的原因。帕尼茲之所以會知道杜德裡的事情,一定是有人告訴他的——只有一個人有這個可能。

  「……這裡真是奇怪。」

  杜德裡垂著頭閃進門內。

  研究人員使用的區域是外部的人不太能進來的場所。因為覺得很稀奇,所以他東張西望著,最後目光停在眼前的門上。分配給帕尼茲的住處竟然也是普通的木製門啊……當他正這麼想著的時候,門突然靠近了杜德裡。

  他險些閃過差點撞到他的門,總算免除了額頭被敲到的噩運。但是身體卻失去了平衡,搖晃了一下後,把手扶在牆壁上。

  此時從門裡面探出一個女人的臉。雖然她應該也知道門差點撞到杜德裡,不過卻依然氣定神閒地問道:

  「真是不好意思,您是這裡的客人嗎?」

  「呃,嗯……我叫杜德裡·萊納斯。是帕尼茲先生找我來的。」

  「啊,我有聽說今天會有年輕的客人到訪,請進。」

  女人友善地笑了笑,示意他進門。仔細一看,她穿著黑色的衣服外面罩著白色的圍裙,一副就是典型女僕的造型。應該是在這個家裡工作的人吧。


  聽到她的話杜德裡不禁愣了愣。明明差點讓主人的客人受傷了卻一點表示也沒有,不過因為是出現在帕尼茲的家裡,所以反而覺得可以理解。

  帕尼茲的住宅雖小,但品味不錯。因為不是住過好幾代的鄉村大宅,所以看起來沒什麼歷史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裡面的傢俱和地毯的質料都很不錯。如果出現在鄉村別墅中,應該也是年輕主人的房間吧。

  這裡跟那個充滿年輕活力的老人還頗相稱的。唔……杜德裡如此低喃著。

  眼前的帕尼茲已經穿好吃晚餐時的正式服裝。引領杜德裡來到了客廳,在暖呼呼地燃燒著的暖爐前,兩人終於正面相對。

  「我聽到消息時本來還很擔心,不過你看起來似乎滿有精神的嘛!」

  許久不見的兩人重逢後握手互相打著招呼。背部被敲了幾下的杜德裡不由得乾咳了起來。

  「什麼啊,原來你的身體這麼虛弱呀!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地過你的學生生活啊!」

  「……請不要再說了。」

  貴族和富豪間通學的公立學校運動風氣頗為盛行,每週都有大部分的時間在進行橄欖球的運動。而體型弱小的杜德裡常常被撞飛,所以他實在不覺得運動有什麼好的……而且被年過六十的帕尼茲瞧不起,實在讓他覺得很丟臉。

  「主人,晚餐準備好了。」

  隨著女僕的出現,告知晚宴即將開始。

  帕尼茲走在前面帶領杜德裡來到餐桌上示意他坐下。這問房間頗為狹小,與鄉村別墅中一次可以坐數十個人的晚宴間相比還小上許多。不過牆壁邊緣的櫃子擺設絲毫不遜色,桌上也放置著蠟燭還有花朵,很有家庭式的豪華氣氛。

  「現在上的是前菜。」

  在餐桌旁隨侍的不是廚師而是剛剛的女僕。舉止優雅的女僕為兩人排好餐盤。餐盤裡盛著色彩鮮艷且豐富的沙拉。

  「她很不錯吧?雖然愛達小姐也很美,不過總覺得太單薄了。」

  帕尼茲小小聲地說道。不過這時,背後好像升起一種惡寒的感覺,令杜德裡的身體不由得抖了一下。

  女僕在這段時間中已經完成了手邊的工作,當她準備要退下時開口說道:

  「請不要在客人面前作出這麼丟臉的事情。」

  「我現在正在跟他說你是個美人的事情呢!」

  帕尼茲的手中拿著叉子,身體往後一仰,說道:

  「下一道我不要料理,我想要你的愛……」

  「我是女傭,不是應召女郎,主人!」

  不過女僕似乎已經對此習慣了,她平靜如常地捧起盤子。

  「你還是一樣嚴肅呀!」

  「是嗎,如果你把一千兩百磅的年薪全給我的話,我也是可以考慮看看的。」

  聽到女僕說得這麼雲淡風輕,杜德裡手上拿的叉子不自覺地掉了下來。

  「……年薪一千兩百磅!」

  這個社會年薪只要超過八百磅就能擁有私人馬車,而且還會擁有受人尊敬的地位。路邊的阻街女郎,也就是說倫敦的娼婦,年收入可達到一千英鎊以上都是所謂特例中的特例。以貴族為對象的高級娼婦或許還有這個可能也說不定。

  杜德裡雙眼圓睜,眼睛不自覺地一直盯著女僕瞧。她擁有一頭光艷的金髮,還有細長的翡翠眼眸,再配上雪白的肌膚。通常在餐桌前招呼客人的女僕外表都還不錯,而她又稱得上特別地美麗脫俗,緊腰襯衣和連身裙襯托出她優美的身段。

  杜德裡覺得他大概知道帕尼茲會想對她出手的原因,不過會對女僕下手的人實在不多。

  大概是因為帕尼茲每次都會這麼說的關係,所以女僕絲毫不以為意地退到牆壁旁。

  「嗯,對了…」

  帕尼茲一派閒適轉向杜德裡。

  「……啊,呃……」

  好像只有杜德裡一個人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他呆愣地回應。

  「那就先吃吧。家裡的廚師是義大利人,他的手藝我絕對可以保證。」

  上流社會的家庭通常都是要法國或是義大利廚師。由他們手做出來的細緻又豐富的美味料理,通常都是晚宴中極大的武器。這讓杜德裡回想起帕尼茲似乎是個義大利人。所以這些料理大概也是義大利口味的吧。

  他送了一口沙拉到嘴裡,醬汁偏酸,有種清爽的口威。能夠使用新鮮的蔬菜也是富裕的證明。吃到美味的東西很自然地也會令人心情變得愉快,這是人之常情,杜德裡的嘴角不知不覺問浮現出微笑。

  「我記得前陣子應該有跟一個牛津的教授聊過天。他年輕的時候,早上總是麵包配一杯紅茶或咖啡,中餐則是蘋果或麵包挑一個吃。而且十年來都一樣喔!我聽了一頭霧水,於是問他為什麼都不會膩,而他卻回答我說:『那是因為我很喜歡吃這些。』」

  帕尼茲用叉子插著蔬菜,一臉不相信地搖搖頭。不過杜德裡則是因為平常的飲食習慣跟教授很類似,所以笑不太出來。

  「我來到這個國家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我覺得這邊整體而言是個很棒的國家,不過只有食物讓人難以下嚥,讓我好幾次都想返回故鄉。過了很久以後,才終於可以像現在這樣吃到故鄉的料理。」

  飲食習慣通常都跟個人的背景有著很大的關係。帕尼茲說這些話的語氣聽起來,比起以前任何時候都還要沉重。

  「我覺得這個國家能夠在印度、中國,還有世界各地部握有大權,是非常厲害的一件事。而造成這些的原動力我想一定是飲食習慣沒錯。就算是身在異鄉,可是一直吃著個合門味的食物,還能沒有任何怨言,這種事情我絕對做不到。」

  帕尼茲一邊揮動著叉子,一邊振振有詞地說道。

  「嗯嗯……」

  從出生至今只在英國生活的杜德裡)(能乾笑地應秈著。他自己雖然對平常的飲食習慣沒有任何的疑問,可是嘴巴毒而且見多識廣的人常常都會說出這樣的話。也就是說,在英國想吃到美味的食物也只有一天得吃二次早餐的菜色——麵包、培根、煎蛋秈—樸紅茶——僅此而已。總而言之,就是英國是沒有好吃的食物。

  當他們說話的時候,湯品以及主菜都已經送了上來。料理的做法部採用義人利式,晚宴的主人帕尼茲將肉塊切開,讓女僕分配下去。

  只有主菜部分是採用英國料理的烤牛肉。杜德裡下口總是在宿舍吃苦簡單食物,這頓晚餐讓他嘗到了絕佳的美味。他的動作略嫌粗魯、沉醉地一口接著一口吃著。

  「如果覺得食物合胃口的話,那你一定要去一趟義人利。那是個好地方。」

  帕尼茲的目光漸漸變得悠遠,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杜德裡內心開始真切的感覺到他真的是一個皺紋滿面的老人,這種真切的實感。

  「家裡的廚師手藝真的很棒,不過還是比不上母親的味道。」

  帕尼茲一邊用刀子將肉割得一塊一塊、一邊輕聲呢喃道。

  這句話應該能充分表達長時間身處異鄉之人的心情吧。味覺在某種意義上,或許是最讓人能印象深刻地留在記憶裡的東西吧。

  「這麼說來,帕尼茲先生為什麼會從義大利來到倫敦呢?」

  「我在那邊是個律師。因為參加祖國統一的運動,而在缺席判決中被判死刑。我一時慌亂,在身無分文之下逃來倫敦。然後在這裡拜託認識的人,最後進來博物館……等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過了三十年了。」

  雖然帕尼茲說的很輕鬆,可是杜德裡知道箇中滋味一定很不好受。離鄉背井來到這麼遠的地方待個數十年,到底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杜德裡將視線調回眼前的盤子上。如果自己也到了很遠的地方,一定也會懷念起祖國的食物吧?

  「唔,雖然很辛苦,不過大致上我還是很滿意自己的人生。這個國家的食物,吃久了也總是會習慣的。」

  看到杜德裡的情緒變得低落起來,帕尼茲對他苦笑了一下。杜德裡連忙塞了好幾口肉到嘴巴裡。

  牛肉烤得恰到好處,愈咬愈有味道。就連另外搭配的約克郡布丁,嘗起來的味道感覺上也跟以往完全不同。料理美味到讓他很快就一掃而空,望著迅速變得空蕩的盤子,他飽足地呼出一口氣。

  接著最後送上桌的是甜點,於是晚宴就這麼結束了。

  上流社會的晚宴結束後,通常是男女個別帶開各自打發的時間。兩人一起站起身離開飯廳,接著走到客廳。

  「對了……」

  兩人坐在鬆軟的沙發上,帕尼茲不經意地開了口。他朝女僕瞄了一眼,確認女僕退下後才接著說:

  「你對愛達的事情一句話都沒說對吧。」

  帕尼茲用乎靜的目光瞧著杜德裡。杜德裡受不了,於是先將視線栘開。

  本來還想說帕尼茲到底是怎麼知道的,不過仔細思量後發現這真是個笨問題。光看他把自己叫來這裡的時間點,就很明顯地知道他幾乎已經掌握整個狀況了。不過很快地他的嘴巴還是吐出了藉口:

  「都是那傢伙……自己隨便就跑掉了……」

  「關於這一點她應該也有她的理由吧。對於完全不肯相信她的話的人類,即使是女神也會感到痛苦吧!」

  杜德裡從嘴裡擠出來的聲音微微顫抖著。而帕尼茲則淡淡地回道。

  「相信……」

  他低喃著,杜德裡想起自己連帕尼茲都懷疑過的這件事。自己跟愛達吵架,可是卻跟帕尼茲這樣在一起見面吃飯。自己到底是為什麼會對她說出那種不經大腦的話?

  現在仔細一想,她明明就一直這麼擔心著自己的事……

  帕尼茲一直看著沉默不語的杜德裡,然後……

  「看樣子你似乎還有話想要對她說吧?」

  想要說的話。應該說的話。是的,他真的有話想要傳達給她知道。

  從前,他有些話來不及告訴『愛達』,為此他一直很後悔。他想送給她的其實不是一大束的薔薇花,而是簡單的幾句話。

  「……是的。」

  可是她已經不在身邊了。想要傳達的對象已經不在了,他正打算這麼說出口的時候——

  「那麼,你稍微看看天空吧。因為你一直垂著頭,你總是低著頭看著腳底,這樣是無法看清整個世界的。」

  ——天空?

  回想起來似乎從街上那件事情過後,自己就一直沒有抬頭仰望過天空了。畢竟光是盯著擦身而過的人,還有凝視自己的腳邊就占掉絕大部分的注意力、根本沒有空檔去管到天空。自己總是在室內包著毛毯,甚至也沒有好好地曬到太陽。

  「……是的。」

  他的腦海裡模糊地浮現出藍天,讓人十分懷念。杜德裡聞言後,便抬頭看向天花板。那是個用精緻的雕刻裝飾著的天花板。

  這麼說來,他也曾經常常像這樣抬頭看著上方……

  「唔,你還是這麼一臉呆愣的蠢樣。」

  ……然後就會像現在一樣,響起一道嘲諷的聲音。

  「……嗄?」

  杜德裡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剛剛為止還什麼都沒有的天花板,竟然出現了紅色的紋路。接著形成漩渦,最後終於凝聚成熟悉的形影。

  出現在眼前的愛達還是跟以前一樣,兩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瞧著杜德裡。

  「啊……」

  明明與她分開的日子並沒有多久,然而杜德裡卻有種像是與多年不見的老友重逢的感覺。直到剛剛為止明明有股很強烈的衝動想對她說些什麼,可是當她出現在眼前之後,所有的話語反而哽在喉嚨裡說不出來,令杜德裡一時語塞,不過……

  「我還想說這麼久沒見,你至少會換個衣服之類的吧,不過看樣子是不可能了。」

  結果從嘴裡吐出來的還是跟以往一樣的惡言惡語。站在旁邊看著互相瞪眼的兩人,帕尼茲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你這個躲在房間裡一直哭的小子還真敢說!」

  愛達回嘴說道,當她正想要繼續鬥嘴下去——她的形影突然問扭曲了一下。

  杜德裡一驚,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彷彿透過奇怪的鏡片窺視一樣,愛達的身影呈現微微的扭曲感。她的姿態宛如海市蜃樓一樣,存在感變得十分薄弱。杜德裡立刻伸手過去,可是連一點碰觸到她的感覺都沒有。

  「你怎麼了……」

  「只是能量消耗而已。」

  只有聲音跟往常一樣響亮有神,讓人稍微放心了一點。

  「那個能量消耗是怎麼回事?」

  這個答案讓他不得不追問下去。在他默默地盯著她一會兒後,愛達身體的體積漸漸地開始變小。彷彿水面上的波紋收斂一樣,終於回復成穩定的姿態。

  杜德裡鬆了一口氣。愛達苦澀地盯著自己的一隻手。

  「這麼短的時間就變成這副模樣。」

  正當杜德裡想開口詢問的時候,愛達自己肩膀一縮地說道:

  「我不是說了嗎,只是能量的消耗。我的力量泉源來自於人類。不過現在幾乎已經沒有人認識我了,我沒辦法得到力量,所以我的存在開始變得不安定。」

  杜德裡仔細咀嚼後終於懂了。以前帕尼茲曾經說過「因為人們心中希望,於是才有她的存在」,其真正的意思就跟話裡的一樣吧。若是沒有人把她當女神來信奉,那麼愛達便連最基本的模樣都無法維持。

  「……怎麼會……」

  話才說出口他便恍然大悟。如果自己不相信她所說的話,那麼愛達的存在就岌岌可危了。

  「別誤會了。我的能量之所以會消耗,都是我自己的意志決定的。」

  被愛達斜眼一瞪下,杜德裡的心頭一驚。

  「野獸要靠自己的意識活動不是需要食物嗎?然而當其曝屍荒野的時候並不需要攝取任何的能量。而我也是這樣。如果只是當作一個埋在土裡的石像那就另當別論。然而若要通靈則需要力量,僅此而已。」

  說得還滿有道理的。杜德裡聽懂了。但是……

  「通靈……那是什麼?」

  這次愛達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沉默地看著別的地方。

  「你、我……」

  「笨蛋,我怎麼可能是為了你!那是都是我自己的意思!」

  愛達的雙頰微微泛紅,接著突然朝天花板飛了上去。

  杜德裡沒想到自己不好的預感竟然真的猜中了,於是他也愣住了。雖然愛達自己不承認,但她的確是為了杜德裡才這樣做的。結果能量消耗過度反而讓自己的身

  每次自己都在關鍵時刻說不出話來。事到如今,即便是現在,自己明明有些話非要告訴她不可的說……

  「那麼接下來該談談正事了。杜德裡同學,其實我找你過來這裡是有原因的。」

  帕尼茲的語氣平靜中帶了點冷酷。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許冷意,讓杜德裡混亂無章的意識漸漸平靜下來。杜德裡無力地把身子投向鬆軟的沙發,帕尼茲則持續地用指尖敲著手肘。

  「我在博物館聽到的消息是,有一位叫作伊恩·布朗恩的男人威脅我們的館員阿修雷·哈迪。哈迪似乎很害怕自己會被殺掉的樣子。」

  「伊恩·布朗恩……?該不會是……」

  「恐怕就是你所認識的那個男人。」

  突然聽到這個名字,杜德裡顯得比剛剛還來得混亂驚訝。

  「伊恩先生……嗎?阿修雷就是我之前見過,那個挖掘出雕像的人嗎?等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杜德裡不停地搔著頭。

  「哈迪有殺害伊恩妹妹的嫌疑。不過最後結果是證據不足,然而伊恩無法接受,所以計畫向哈迪報仇。哈迪是這麼想的。」

  「伊恩的妹妹?」

  「你之前好像說看過一篇關於一個叫作梅兒莉·安達松的女人被殺害的報紙吧?」

  杜德裡拚命搔著頭,用手指在桌卜畫著關係圖。又喃喃念了一陣子,然後他一臉終於弄懂狀況的樣子抬起頭。

  「因為姓不一樣所以才不知道。而且先不管伊恩先生跟阿修雷先生有什麼關係,這件事怎麼會牽扯劍我身上。我也是最近才見過阿修雷先生而已。」

  「這部分我也不明白。只是可能是館內發生了什麼事。」

  杜德裡和帕尼茲一起雙手環胸認真地思索著。

  「有一點倒是可以仔細想想。哈迪似乎有收到恐嚇信,不過你應該沒有對吧?犯人似乎想慢慢地享受哈迪的恐懼,可是卻想趁早把你給解決掉。這個前提是如果犯人是同一個人的話,對吧。」

  帕尼茲說出如果犯人是同一個,而伊恩是犯人的根據下所做的推論。

  杜德裡開始搜尋著記憶。搜尋他所知道的伊恩·布朗恩這個人,以及與阿修雷見面的事情,還有在這問博物館所看到的每一樣東西。

  「伊恩先生……啊!」

  他腦海裡忽然閃過一件事。在兩人的目光注視下,杜德裡慢慢地開口說道:

  「那天夜裡,在這傢伙的雕像前面,我有聞到煙草的味道。那味略為罕見,而且混合著花朵的香味。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裡有聞過……而伊恩先生好像有著類似的煙管。」

  如果當時伊恩就站在玻璃櫃前的話。

  「唔。這麼一來,布朗恩應該就知道你碰過愛達的雕像了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是有跟他說我去過博物館。」

  曾經站在玻璃櫃前面的伊恩、管理研究雕像的阿修雷,遇見愛達的杜德裡,這三個人以博物館為中心串聯在一起。

  不過這還是一條很細微的線索。只有這麼細小的接點,就算是警察也無法展開搜查吧。

  而且杜德裡自己也太想不相信。畢竟在他的認知裡,伊恩是個對低年級生都很好的人。不過他內心的情緒或許蓋過了這些吧。那個黑衣人居然就是自己所認識的人——光是想像起來杜德裡就覺得反胃。伊恩竟然是對自己持刀相向的那個人。

  「怎麼會……」

  杜德裡陷入沉默,帕尼茲則是用擔心的眼光看著他。

  「只有這些證據還不能表示犯人就是特定的那個人。」

  愛達苦澀地頷首。杜德裡的心情與其說是不安,不如說是莫名地放下心來。

  「但是,伊恩·布朗恩確實有這樣的一面。雖然不一定跟你的事件有關係,但還是警戒一點比較好。」

  聽到這番話杜德裡坦然地點點頭。這些天一直關在宿舍裡,說不定也不全然都是錯的。

  「聽哈迪所言,布朗恩很有可能會潛入這問博物館。但是他的目的是什麼?如果他有辦法在館員沒察覺的情況下在這裡徘徊,那麼他要殺掉仇人哈迪應該也是易如反掌,可是哈迪在恐懼之下依然活著。我也請館員們確認過,除了哈迪特別恐懼之外,館內並沒有什麼異狀。」

  這應該是帕尼茲思考時的習慣動作,他一邊用手指敲著手肘,一邊喃喃念著。杜德裡聽著他喀喀喀敲著的聲音,一面努力想著。

  伊恩應該滿腦子都是復仇吧。目標是殺害妹妹的犯人阿修雷。一有空檔便想殺掉他,或是將他打入絕望的深淵——

  杜德裡默默地垂下頭。總覺得腦袋裡浮現出了什麼東西,可是卻還沒有具體的形狀。只有自己的心悸聲迴盪在耳邊。

  真是討厭的預感。除了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外,是不是還會發生其他的事情?但是杜德裡並沒有說出口,只是胡亂地搖搖頭。

 ☆★☆★☆★☆★☆★☆★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附件: 你需要登錄才可以下載或查看附件。沒有帳號?註冊

使用道具檢舉

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7
發表於 2009-5-18 12:04 AM|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被擺了一道!喂!起來!笨蛋!死小孩!」

  深夜時分,沉睡中的杜德裡被愛達的聲音給吵醒。

  「唔……什麼,哇!」

  聽到耳邊的呼喚聲後,杜德裡張開眼睛,然而眼前竟是一片熊熊烈火。被火焰嚇到的杜德裡驚跳起來往後退,然後重重地撞到牆壁,發出巨大的聲響,接著旁邊的水壺掉在地上,碎片和水灑了一地。

  夜已深沉,宿舍的其他人應該都已經陷入熟睡,不知道這些聲音會不會傳到走廊上,一想到這裡杜德裡就感到非常焦躁。他一邊壓著劇痛的頭,一邊壓低聲音叫著愛達:

  「到底是什麼事情?半夜把人挖起來……」

  「不是說那個的時候。是那個叫作伊恩的男人!」

  杜德裡的眼睛用力地瞪著,愛達伴隨著火焰出現在他眼前。現在她的身影已經十分安定,沒有再次扭曲,這讓杜德裡些微地放下心來。

  「伊恩先生?」

  杜德裡心裡升起不祥的預感。當他知道伊恩可能就是那個黑衣男子後,心裡就一直有這種感覺。

  「被擺了一道。那個男人……把我給偷走了!」

  杜德裡眨了眨眼睛。愛達不就在這裡嗎?

  「他潛入了博物館……那個館長怎麼這麼無能啊!」

  說到這裡他終於聽懂了,原來她說的是雕像。杜德裡連忙再問了一遍:

  「伊恩把你的雕像從博物館偷出來了?」

  「我不是就是這麼說的嗎!」

  愛達一臉很不耐煩的樣子啐道。看起來就是一副很想把一動也不動的杜德裡一腳踹出去的樣子。

  「怎麼會?為什麼伊恩要做那種事……」

  「這種事情我怎麼會知道。可能跟館長說的那些話有關吧。」

  杜德裡愣愣地思考著。他昨天才剛從帕尼茲那裡聽說伊恩和阿修雷的關係。但是為什麼又會跟愛達的雕像被偷扯上關係?

  「那雕像現在怎麼樣了?」

  「那個男人拿走了。現在那個男人正拿著我在路上跑著……」

  愛達可以移動的範圍只有知道她的杜德裡和帕尼茲,還有雕像旁邊。看來就算不在雕像旁邊,她似乎也可以知道『本尊』週遭的狀態。

  「那是在哪裡?」

  「不知道。我是知道街道的樣子,可是不知道你們怎麼叫……」

  杜德裡緊咬著牙關。而愛達現在一副快爆發的樣子。

  「你……難道不能自己把雕像拿回來嗎?」

  「如果我可以的話一開始就不會叫你了。」

  他想起最初跟愛達相遇時,她命令杜德裡把雕像偷出來。愛達只是一抹幻影,根本觸摸不到。那時無法如願以償的事情,沒想到現在卻以出乎預料的方式被實現了,還真是諷刺。

  「伊恩是怎麼把你從玻璃櫃偷出去的?」

  「他稍微轉動一下金屬的東西,然後箱子就打開了。那傢伙把雕像跟放在旁邊的珠寶一起拿出來,然後再換成很類似的東西進去。接著依照原狀關上箱子,最後從博物館跑了出來。」

  箱子上面粘著的金屬大概就是櫃門鎖吧。也就是伊恩用了某種方法得到了玻璃櫃的鑰匙,然後用事先準備好的贗品作替換。

  展示品的失竊偶爾會發生,通常絕大多數都是以個人收藏或是富豪階級為主,賣給他們或許會有不錯的價錢。但是滿心想為妹妹報仇的伊恩,其偷竊的原因應該不是為了錢。

  「到底想做什麼……?那個人……」

  杜德裡再次沉吟了,匆然問感覺到有個記憶片段正在腦海中閃爍。

  在夜晚的博物館中與愛達相遇的那個晚上。依愛達所言打破玻璃櫃的時候,那個櫃子『原本就是開著的』!然後櫃子四周飄浮著伊恩平日愛用的菸草味道。

  難不成那天夜裡,伊恩也潛進了博物館裡面嗎?那天他原本也打算跟今晚一樣偷換展示物。而他之所以會就這麼讓玻璃櫃的鎖開著,自己跑掉,應該也只有杜德裡靠近他這個原因吧。

  所以杜德裡才會差點被殺。因為他在不知不覺之間,竟然掌握到了伊恩進出博物館想要偷換展示品的證據。

  「原來……原來如此!」

  杜德裡大驚失色地站了起來。果然那個伊恩——

  「你在碎碎念什麼?」

  愛達看起來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杜德裡慌亂地繼續思索著。

  「可是為什麼一定要把雕像偷走不可?他恨的人應該是阿修雷先生吧……應該是阿修雷先生把你的雕像還有那些珠寶給挖掘出來的吧?」

  愛達聞言後滿臉怒火地點點頭。

  阿修雷是因為發掘到愛達的雕像,所以才能以這個功績進人博物館,現在為一個熱心研究的館員,杜德裡也很清楚這一點。如果伊恩也知道這件事情的話……

  「……咦?」

  突然間一個念頭閃過。阿修雷比什麼都還著迷的東西卻讓伊恩給偷換掉了。用他特別準備過的——對他有利的東西?

  然後這偷天換日的行為絕對不能讓人知道。會想要殺掉偶然問察覺的杜德裡正好說明了這個事實。而這正顯示出他的意圖。

  「……原來如此。」

  真是個荒誕無稽的答案。但若是往這方面一想就跟伊恩的行動完全吻合了。

  「對了,你的雕像沒事吧?」

  「嗯嗯……好像被推進一個很暗的地方。現在沒有再移動了。」

  杜德裡安心地吐了一口氣。看樣子伊恩應該是把偷到的東西給藏起來了。不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把東西丟進泰晤上河,失去發掘品的危險性也不是說沒有。

  「……等天亮了再去帕尼茲那邊吧。」

  現在窗外仍籠罩著朦朧的月光。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都這個時候自己卻只能說出這種話——他開始痛恨起什麼都做不到的自己。

  早上是傭人們工作的時間。

  每戶人家的女僕都是第一個起床的,她們打掃大宅前面、為廚房添加炭火,開始一整天的勞動。杜德裡在太陽還沒升起的清晨,便打算進入博物館,而他先遇到的人就是帕尼茲的女傭。

  「居然在這個時間來……真不愧是王人的客人。」

  女傭一看到杜德裡的臉後便隨口說道,態度還是一樣地無禮。

  不過看到他的表情後似乎也知道他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敲門將還在睡覺的帕尼茲給叫醒。怒吼聲還有哀嚎從臥房一直傳到客廳,聽起來與其說是主人與女僕,還不如說是媽媽和小孩比較貼切。

  「……什麼事?這麼緊急……」

  帕尼茲只在睡衣外面罩上一件長袍便走了出來。杜德裡用手指了指天空後,帕尼茲便立即明瞭便讓女僕退下。

  「昨天晚上,這個傢伙在博物館裡面的雕像好像被偷換掉了。」

  杜德裡簡單扼要地說完,帕尼茲的眼睛頓時大睜。

  「那是伊恩·布朗恩作的嗎?」

  「是的。你這傢伙,每次都擺著一張館長嘴臉的臭架子,結果居然這麼無能……」

  愛達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現在時間寶貴,杜德衛伸出手擋在她的面前阻止她。

  「唔……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啦……」

  杜德裡把他剛剛想到的事情慢慢地說了出來。

  「我認為伊恩先生應該想要否定阿修雷先生的研究或是其他什麼東西。因為那個雕像的發掘物也可能是故意仿造古物所做出來的贗品,不過應該有確認是不是真品的方法吧?如果把阿修雷管理的雕像換成贗品,然後再由自己告發那些都是偽造的。甚至是換成對自己有利的東西,藉此來完全否定阿修雷的研究也說不定。大家不會想到放在博物館裡面的東西會被偷換,反而會認為是阿修雷的研究有問題。」

  如果要讓阿修雷墮入絕望之中,這便是最好的復仇方式。因為找不到殺害梅兒莉·安達松的證據,所以阿修雷被釋放了。而現在伊恩想要掠奪的正是阿修雷榮譽的證明。

  「那個男人!」

  聽到這番話,最先滿臉怒氣的是愛達。

  「每個傢伙部盡做一些褻瀆我的事情!」

  她的週身冒出火焰漩渦,將四周映成火紅。看起來一副恨不得把伊恩燒掉的樣子。相對帕尼茲則是冷靜多了,平日表情豐富的老人,現在臉上像戴了面具一樣,情緒漸漸隱藏在裡面。

  「——我……」

  帕尼茲冷靜地開口說道。但是他的話中似乎藏著別的意思。

  「我認為我是為了眾人才盡心盡力地擔任博物館的館長。絕對不是為了私情或是私慾。復仇是屬於神明的領域,我絕對不允許有人為了這個原因就用骯髒的腳踐踏我的家園!一

  帕尼茲的話裡隱隱含著憤怒。從他緊握的雙拳便可看出端倪。

  「存在這裡的一切都是以前活著的人所遺留下來的東西。而我之所以守護著這些,是因為他們都祈求且希望著——把光輝帶給未來的人。而自己的軌跡有一天也會成為照耀未來的光輝,人們就是一邊如此祈求並且持續地生存下去。可是竟然有人把這些運用在陷害人上面,我站在受女王陛下和臣民所任命的立場上,絕對不能認同!一

  他話中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巨人的足音般,巨大的聲音以及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壓迫感,讓杜德裡的身體不由地縮了縮。

  「哦,人類真是個淺薄的東西。這麼簡單的東西居然都想像不出來。一

  愛達收起火焰後飛落下來,嘴角微揚笑著說道。

  「那傢伙似乎沒注意到自己也是歷史的一部分。總有一天也會成為過去的存在,最後被當作歷史竄改者。那麼就讓他被未來的人永遠恥笑吧。」

  這正是已經活了如此長久時間的她,才說得出來的詛咒。

  但是她忽然問晃動不定的身影卻與她的話互相違背。修長的雙腿還有翻動的紅色布料看起來都像在沙暴中一樣。她自己本身也對這樣的扭曲感到不快,皺起臉用手指碰碰雙頰。

  對了,愛達身上還有這個問題!杜德裡哀歎著。

  怒氣尖然問從帕尼茲的臉上消失無蹤,他認真思索了起來。看來他似乎是愈生氣愈冷靜的類型,難道也是因為這種人格特質讓他可以在異鄉爬到館長這個職位嗎?

  「歷史的追求其實是建立在脆弱的基礎上,而成為基礎的東西應該存在於這問博物館,不過這個收藏品竟然被掠奪了,不知道能否根據哈迪的紀錄來證明被偷換過的事……」

  帕尼茲捻著鬍鬚沉吟道,杜德裡緩緩地拾起頭……

  「……我昨天就已經注意到了……」

  他轉向愛達,她正皺著臉一不意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確的話,那真正的雕像也許會變成妨礙,如果日後伊恩被人發現擁有雕像的話,那他自己的論點就會瓦解了……如果雕像被破壞了,那你會變成怎樣?」

  答案根本是預料之內的事。只是不得不再確認一下。愛達苦澀的表情之下,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寄身之物不在的話我也會消失。僅此而已。不過對你而言應該是一箭雙鵬吧。」

  雖然早就能猜到這個答案,不過杜德裡還是覺得自己一瞬問意識飛向了遠方。

  他腦海裡浮現出那束凋零的白色花朵。花沒送到反而用石頭丟她,然後很久之後便聽到

  「她死了」的消息。他已經不記得自己那時到底難不難過,只是感到後悔而已。

  難道自己必須再一次地眼睜睜看著失去愛達卻又無能為力嗎?

  那個時候,自己有好多想說的話沒有說。像是在一起很開心啦、對不起等等。雖然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可是總比什麼都沒說就結束要好多了。

  而且眼前這名女神伸出了手想要幫忙自己,為此甚至使得自己本身的存在變得岌岌可危。飄在頭上的愛達,彷彿要被倫敦的白霧吞蝕進去一般,火紅的顏色逐漸變淡。

  「……怎麼會。」

  我還有話想告訴她。而且如果能再跟她多相處下去,今後他們之間應該還會有更多話可以說吧,只要雙方可以互相諒解的話。

  從前自己因為很不擅長運動所以總是被嘲笑,現在也不喜歡吵架以及爭執。即使如此,現在自己也不能逃避——也不想逃避,這一點他心中非常地清楚。

  「帕尼茲先生。」

  杜德裡轉向帕尼茲。

  「什麼事?」

  「不能跟警察說東西失竊了。因為如此一來,伊恩先生必定會毀壞或是丟棄雕像。因為『真品』只要一個就好。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讓他本人先留著了,可是……我有一個想法。」

  「哦,說來聽聽看?」

  帕尼茲眼睛一瞇笑了起來,帶著一臉感興趣的表情催促他繼續說下去,而杜德裡則是乾脆地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這次說出來的話比剛剛的推理還要荒誕無稽。

  「好吧,就依你所言去做吧,我會協助你的。」

  但是帕尼茲卻爽快地笑著回答。反而是杜德裡自己面有難色。

  「……真的可以嗎?」

  「讓年輕人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做,這是培養未來人才的秘訣。」

  他平靜地說道。而杜德裡聞言則是表情一鬆笑了起來。

  「不過,你先在那裡等一下。」

  帕尼茲說完便定進書房。可是片刻之間又折了回來,手裡還拿著一包不知名的東西。

  「你先拿著這個,萬一有什麼狀況應該可以幫到忙。」

  打開布包,裡頭是一把小型的手槍。雖然杜德裡從來沒有實際射擊過,不過基本的使用方法倒是有聽哥哥說過。

  「……這是……」

  它拿在手裡比想像中的還重。冰冷的觸感讓杜德裡寒毛豎立。

  「你不是曾在街上被攻擊過?小心駛得萬年船。」

  杜德裡腦海裡又浮現當時在街上被襲擊的回憶。那時候伊恩想要把自己殺掉,而現在自己卻同樣擁有能殺傷人的東西。一想到這裡他不禁升起一股想要逃離這裡的衝動,可是……

  「非常謝謝您,那我就先借走了。」

  自己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他在心中對白己說道。

  手上的槍依然冰冷,杜德裡覺得他的心有一部分也同樣冰冷了起來。

  「哦?」

  把書夾在腋下走在路上的伊恩停下腳步低聲道:

  「很久沒看到你了,你好像得了重感冒,所以一直臥病在床吧?」

  他的目光對上眼前認識的學生。而杜德裡·萊納斯也看到了伊恩,於是向他打完招呼後便朝他定了過去。

  「高燒一直不退還挺嚴重的,不過好好休息以後總算是復原了。」

  「可是你的病應該才剛好不久吧,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兩人的對話一如往常,伊恩還是低頭俯視著杜德裡,他細瘦的身體看起來有引起虛弱,不過似乎沒有大礙。手上還抱著不知道是什麼的厚厚的書。

  「可是因為感冒導致報告交不出來,因為我生病的關係所以得到教授的授權,但是他又指派了額外的作業給我,所以現在我又必須去查資料了。」

  杜德裡肩膀聳聳肩笑著道。

  「結果我又要常跑圖書館了,現在連圓形閱覽室的管理員都認識我了。」

  「哦,光聽你說話感覺還以為你是哪裡來的有名學者呢。」

  兩人同時聳了聳肩膀笑道。杜德裡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伊恩的眼睛微微瞇起的樣子。

  「不過跟管理員混熟也沒有什麼不好啦,那裡的人懂的東西很多,我一告訴他們主題他們就會把書拿來,或是一起幫忙之類的。」

  「那這樣不就失去作業的意義了嗎?我要跟教授說哦!」

  雖然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對話,不過伊恩似乎還是帶著站在教職立場的感覺。

  「我也在閱覽室外面晃了好多次。伊恩先生專攻的是安妮女王吧?我也有看到她的相關物品,真的很有趣。」

  伊恩是歷史學的助教,專攻近代史。博物館當然也有很多關於這個國家的東西。

  「我到處晃來晃去,隨便看看,偶爾也會有研究人員過來幫忙解說。有一個阿修雷先生,他跟伊恩先不一樣,他好像是專攻亞洲史的。」

  阿修雷·哈迪,這是個伊恩從來不曾忘記的名字。可是這個名字怎麼會從杜德裡的嘴裡說出來呢?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能露出僵硬的表情。

  「你對歷史也開始有興趣了?不是聽說你想當法庭上的律師嗎?格來斯頓首相也是一面從政一面研究荷馬,你乾脆也朝這方面努力好了?」

  「請不要說這種不可能的事情啦……啊,不過說不定跟我有關係呢!」

  杜德裡似乎突然想起什麼似地繼續說道。

  「我是阿修雷先生說的,最近發生了好幾件展示品被偷的事情。我就問他說偷走國家財產的目的是什麼,聽說好像是偷來賣錢的樣子。」

  伊恩感覺到自己的臉色血色盡失,不知道杜德裡有沒有發現,不過先不管這個了。

  「你……」

  「不過好像很簡單就能抓到犯人的樣子。因為在博物館裡的東西部是獨一無二的,就算賣掉應該很快就會被發現。這麼一來,法庭律師就有出場的機會了。」

  伊恩悄悄地吐了一口氣。但是他仍然不敢掉以輕心,盯著杜德裡。

  「當中有一個犯人頭腦很好,用贗品替換掉了。而且因為做得很好,乍看之下還真的看不太出來,也很難發現東西被偷走了。如果不跟真品此對的話……不過,嗯,應該也沒有用了吧。

  「哦,那又是為什麼呢?」

  「因為警察也不是這麼無能啊。」

  杜德裡乾脆地笑道。

  伊恩知道自己已經表現出十分興致勃勃的樣子。不過因為不知道杜德裡接下來會說什麼,所以也只好冷靜地問下去。伊恩在心裡咬牙切齒。

  「嗯,就是好像有幾個阿修雷先生研究的物品被偷定了。像是古老的飾品和瓦片之類的,都被偷了,而且還把贗品放在旁邊,然後最近犯人被抓到,真品終於拿回來了,所以大家都很高興,」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伊恩用力地擠出這幾個字。但是心裡卻拚命忍住動搖的感覺。

  他潛入博物館把東西偷換掉是兩天前的事情,也就是如果杜德裡說的是真的話,那麼在他之前就有人把東西給偷換過,而伊恩換走的正是那個仿冒品,至於一開始被偷走的真品在昨天就被送回博物館裡面了——

  「……不可能。」

  那個明明就是父親挖掘到的真品,不會有錯的。就算他這麼低喃著,現在手邊沒有東西,就算想確認也做不到。伊恩顯得一副焦急的樣子,而杜德裡則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他不知道杜德裡是知道了什麼才這麼對他說,還是其實什麼都不知道,光從他的表情是根本看不出來的。

  「雖說博物館很辛苦,不過你也很辛苦吧。感冒才剛好,你現在應該要把之前休息的份好好地補回來才是。」

  「……請不要再說了……」

  伊恩拚命地像從前那樣地笑著。而杜德裡則故意歎了一口氣的樣子。

  「我還有工作,那我就先走了。」

  伊恩快步地先行離去,沒注意到身後的杜德裡一直凝望著他。

  「……呼……」

  杜德裡晃到長椅上,渾身一癱。心臟還是砰砰地跳著。

  「真丟臉,你這樣也算是個男人嗎?」

  在他頭頂上的愛達一副受不了的樣子說道。不過其實能像剛剛那樣若無其事地跟伊恩說話,他的膽識就已經值得誇獎了,他用力抱緊一直抱在胸前的書。

  書的中間挖空,裡面放著跟帕尼茲借來的手槍。因為如果放在上衣口袋沒有鼓出來的話就會露餡,這是他費心思量才想出來的對策。還好沒發生突然間要拿出來用的狀況。

  當他提到阿修雷的名字時,伊恩依然神色如常。既然已經清楚伊恩跟阿修雷之間的關係,那他什麼反應都沒有才真的奇怪。如此間接證實了伊恩對阿修雷確實有什麼難言之隱。

  剛剛他對伊恩說的話完全是一派胡言,愛達早就證明了雕像一直都在博物館裡。先不管有沒有說謊,若是告訴他說被偷走的本來就是贗品的話,大部分的人應該都會再回去確認吧。

  前天杜德裡對帕尼茲說:「我會讓伊恩自己回到發掘物的旁邊,所以請您幫忙跟蹤伊恩」。因此他才扯了這個謊,不知道計謀有沒有成功。

  「啊……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說出那樣的話。」

  想起自己因為說不過女生還對人家丟石頭的往事後,杜德裡覺得自己離能言善道實在還有一大段距離。人如果真的想做,還真的什麼事都做得到,他心裡不禁升起這種奇異的感慨。

  「唔,現在似乎沒有動靜的樣子。」

  愛達的行動範圍只有杜德裡現在所在的大學校園、帕尼茲所在的博物館,還有雕像的所在地。他事先給愛達看過倫敦的地圖。接下來就等伊恩把雕像拿出來的時候再讓她去追上去就可以了。

  與伊恩的交鋒就先告一段落,好戲才正要上場。但是杜德裡卻依然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然後當天夜裡,事情便發生了。

  伊恩在博物館附近租了一間便宜的房間,把從博物館拿回來的東西藏在那裡。雖然老闆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不過在伊恩把小費遞給他之後便閉嘴了。伊恩飛快地衝進房間,從床鋪底下拖出一口箱子。

  箱子外表是由粗糙的木頭作成,而裡面則塞滿綿料作為內墊,東西正放在其中。軟墊是為了要保護父親的遺物不使其受傷。

  「……不可能。」

  裡面的雕像還有寶石怎麼看到都是真品沒錯。無論是瑪瑙的冰冷觸感還是黏上像的外觀。但是他才從杜德裡那邊聽到這個贗品作工十分細緻。會不會只有自己覺得這不是贗品,這個懷疑的念頭在他心裡一直揮之不去。

  「怎麼辦……?」

  專攻近代史的伊恩對於監定發掘物真偽的技術並不擅長。如果是去世的父親或是那個阿修雷的眼光可能還比較精準一些。

  令他不解的是那個杜德裡的話。他曾在晚上的博物館碰見過這個低年級生,也曾經一度想要封他的嘴。杜德裡在這個時候對他說這些話,是想要讓他產生什麼想法嗎?那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可惡。」

  他以與平日大相逕庭的口氣用拳頭捶著地板。直到目前為止他應該都是復仇者的姿態。可是現在卻似乎有種掉進什麼陷阱中的感覺。這難不成是阿修雷的伎倆?還是……

  伊恩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臉上露出釋然的表情。

  這麼一來,只剩下再次潛入博物館確認到底哪個才是真品這個辦法了。如果不知道的話乾脆兩個都拿走就好了。既然那個東西是伊恩父親的東西,那麼他從阿修雷手中拿回來又有什麼錯?

  伊恩粗魯地關上門離開房間。

  「……是在這附近嗎?」

  帕尼茲指著倫敦地圖上的一點,杜德裡則是輕輕點頭。

  愛達似乎知道伊恩藏匿東西地點周圍的景象,當她說出附近建築物的特徵後,兩人猜測應該在倫敦裡面。真是所謂的丈八燈台照遠不照近,就在布倫貝利區,這個離博物館和倫敦國王學院都很近的地方。

  「要怎麼做?雖然我想現在只要出聲應該就能要得回來……」

  「布朗恩現在正在這條路上栘動嗎……?這條路不是通往我家嗎?」

  根據愛達說的話,杜德裡的手在地圖上滑動。藉此表示出伊恩的行動。盯著紙面的帕尼茲察覺地低吟說道:

  「確實是通往博物館的路。」

  「原來如此,那就跟你想的一樣了。」

  帕尼茲邪邪地笑了笑,伸出手像對待自己孫子一般在杜德裡的頭上摸了摸。

  當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很有可能是假貨,然後又不太能斷定真偽的時候,應該都會將兩個放在一起,去區別真假吧。當初杜德裡是這麼對帕尼茲提議的,而現在預測也成真了。

  「那傢伙似乎生氣了,他直接把我拿在手上。」

  「那正求之不得。可以以竊盜和入侵罪直接將他逮捕。」

  帕尼茲喀啦喀啦地折著拳頭,一股腦兒從椅子上坐起。從前他說過「第三個最愛是決鬥」,這句話看樣子不是隨口說說的。

  「話說回來,你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麼?」

  杜德裡突然想到這件事情,開口問道。不過,答案其實早就可以猜到了。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博物館羅!」

  帕尼茲俯視著杜德裡,詰然一笑。那像是一張正要趕赴戰場的軍人之臉,也像是個執著於自己玩具的小孩子。這樣看來,他應該絕不可能放過那個搗亂自己國土的人。

  帕尼茲對館員們下達指令後,自己便先走出館長室。為了因應這次事件,他只留下一部分館員在館內。

  「……看到那個白色的門了。」

  從遠方注意伊恩動向的愛達,低聲說道。

  是大英博物館引以為傲的希臘式門柱。杜德裡也站了起來。

  伊恩清楚地知道自己輸了。

  他跟前天一樣潛入館內後馬上就被嚴陣以待的館員們衝上來包圍住。他心中大駭,打算逃跑,可是回過身發現後面也有館員,於是他似乎放棄逃走的意圖了。

  伊恩並沒有特別慌亂,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因此館員們並沒有粗暴地押住他,而是緩緩地朝他逼近困住他。

  「你就是伊恩·布朗恩?」

  帕尼茲走上前問道。伊恩平靜地笑著回道:

  「原來如此,我似乎被設計了。」

  「就是這樣。」

  杜德裡從帕尼茲身後探出頭。在伊恩面前杜德裡又再次感覺到一股罪惡感,他微微地低下頭。伊恩露出略帶無力的表情看著他。

  「那麼,布朗恩,請你歸還前天從這裡偷出去的東西。」

  帕尼茲才說完,伊恩態度頓時大變。他用充滿憎恨的眼神瞪著帕尼茲。

  「這是我父親的東西。我拿回來有什麼不對?」

  「……唔?這尊雕像和寶石確實是博物館用國家的預算買回來的。如果給你的話,我就會變成侵佔公產,快交出來吧!」

  帕尼茲啪嚏啪嚏地靠近,想從伊恩那裡奪回箱子。

  但是伊恩忽然踹了他一腳,雖然帕尼茲與伊恩體型不同,但是伊恩在憤怒之下發揮出意想之外的力量,帕尼茲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帕尼茲正想站起身,卻被伊恩衝了過去,拿槍抵住他的喉嚨。

  「館長!」

  「別動!」

  出聲的人不是伊恩,而是帕尼茲。在館長的氣勢之下館員們個個動也不敢動,很自然地展開包圍網,杜德裡也緊咬著下唇。

  「哦,那個男人也被叫來了啊!」

  伊恩的目光投向阿修雷。因為帕尼茲並沒有明白指名犯人是誰。所以他躲在展示物旁邊窺視著這裡。

  「一次把演員都集中在一個地方不是比較好談嗎?」

  「原來如此,是很合理。真是感謝您的安排。」

  帕尼茲就算被拿槍指著,仍然沒有害怕的樣子,他依然雙手環胸。伊恩看著他露出苦笑。

  「所以您應該已經對事情有某種程度的瞭解吧。」

  「是知道一些關於哈迪與你妹妹被殺害事件等官司上的事情。還有你想殺掉在館內跟你錯身而過的杜德裡這件事。」

  館員們不安地看著這兩人的一來一往。

  「原來如此。但是這樣的說明實在不夠,我也有話要說。」

  伊恩說完便用灼熱的目光盯向阿修雷。

  「這個東西原本是我父親想挖掘的物品。那個阿修雷·哈迪受雇於我父親,可是卻將挖掘物從旁奪走。接下來阿修雷怎麼處置挖掘物您應該也很清楚吧?我父親在失意之下去世,而我的妹妹為了找出這個男人掠奪的證據四處奔走,最後被毒殺身亡。」

  「啊……」

  被眾人同時注視的阿修雷頓時渾身一顫,癱軟在地上。他的樣子為伊恩的說辭補上了強而有力的證據。正義必勝,當聽到帕尼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杜德裡哀傷地看著這兩人的舉動。他回想起之前跟伊恩提到博物館時,他曾經提起過父親與妹妹的事。他也不是不懂伊恩想要為父親和妹妹報仇的心情,只是……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如果你忘記伊莉的密碼,請在登入時按右邊出現的 '找回密碼'。輸入相關資料後送出,系統就會把密碼寄到你的E-Mail。

使用道具檢舉

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8
發表於 2009-5-18 12:05 AM|只看該作者
如果你忘記伊莉的密碼,請在登入時按右邊出現的 '找回密碼'。輸入相關資料後送出,系統就會把密碼寄到你的E-Mail。
  「愛達,你的雕像現在在箱子裡面吧?」

  「嗯嗯。」

  伊恩單手拿著箱子,另一隻手則用槍指著帕尼茲。現在的伊恩注意力全放在阿修雷身上,所以對四周的緊戒變得較為鬆懈。

  杜德裡從館員中穿出,慢慢朝他靠近。帕尼茲注意到他的行動,只有眼神微微地瞄過去,兩人輕輕地互相點了一下頭,不過伊恩並沒有注意到。

  「咦!」

  帕尼茲率先趁空一旋身,身體對著伊恩,這樣一來伊恩就無法轉身,而帕尼茲便把槍口推開,就在這時候……

  「趁現在!」

  杜德裡一口氣衝了出來,迅速靠向伊恩。趁伊恩腳步踉嗆的時候,帕尼茲閃開槍口,這時杜德裡已經逼近。

  杜德裡撲向箱子,裡面裝著愛達寄宿的雕像。

  「你……!」

  此時他頭上傳來伊恩的聲音,帶著好像被人背叛的感覺,杜德裡把箱子抱在懷裡,就這麼在地上滾了幾圈,想要拉開距離,不過伊恩的手仍然沒有離開箱子,結果呈現杜德裡的頭對著伊恩的樣子。兩人互相爭奪著箱子,這對體格孱弱的杜德裡十分不利。

  「放開!」

  伊恩的語氣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粗魯過。就在杜德裡在內心如此感歎的時候,忽然間他感覺到頭部傳來強烈的撞擊。視線頓時變成一片空白,對自己的身體的感覺消失了。他心想絕對不能鬆開箱子,可是卻又不知道自己的手腕聽不聽話。

  「啊!」

  杜德裡失去意識,昏倒在地上。伊恩用力地將無力軟倒的杜德裡身體揮了開來,他劇烈喘著氣,重新拿回箱子想要站起身。

  此時他的手上還握著手槍,似乎是用槍柄把杜德裡敲昏的樣子。

  「混蛋!」

  愛達的悲吼只有帕尼茲聽得到。帕尼茲看到倒在地上的杜德裡臉色大變。他示意館員們立刻過去,但是在帕尼茲開口的同時,伊恩開槍了。砰!槍聲在館內饗起,蓋掉帕尼茲的聲音,館員們原本正打算用盡全力飛撲而上的足尖瞬間頓住不動。

  伊恩立刻把握機會轉過身開始飛奔。手裡拿著箱子,像狡兔般衝向門口。

  「追!快追!」

  帕尼茲立刻回神叫道。幾位館員慌張地想要追上去,但是被浪費掉的這一點時間影響卻很大。雖然他手裡拿著這麼大的箱子,可是卻絲毫不影響他的速度,大概是拜心中執念所賜才跑得這麼快,一下子就看不見伊恩的身影了。

  「可惡!」

  帕尼茲衝到門外面啐道。不知道他是一溜煙地逃走還是躲在附近的暗處,光憑著月光實在無法判別。

  「還是先報警。因為館內的收藏品確實被偷走了。還有已經很清楚知道他以前潛伏的住處在哪裡了。哈斯丁斯,跟我一起過來。其他人搜索附近,還有趕快先報警!」

  帕尼茲用彷彿軍中指揮官似的口吻命令著,館員們先是像新兵般渾身一震,然後大聲地應道。他們遵照帕尼茲的指示,各自向四面八方散開。

  「威廉,那邊的年輕人就交給你了。愛達小姐,你也跟我來。」

  帕尼茲朝頭頂說道,而愛達則是點點頭。雖然她也很擔心突然昏倒的杜德裡,不過現在應該優先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吧。她瞬間朝杜德裡投注一抹關注的目光,然後便跟在帕尼茲身後離去。

  等杜德裡回過意識後,四周已經一片寂靜。

  「咦……?」

  晚上的博物館一片空蕩蕩的,視線所及全是黑暗,讓人感到很不舒服。剛剛明明有這麼多館員在,可是現在卻只有放了兩盞燈光在地上而已。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緩緩地起身,頭部感到一陣劇痛。想起來自己的頭被伊恩打了一下,恐怕是因為這樣才失去了意識,然後大家在這段時間部不見了。

  「還好吧?」

  此時背後傳來一道聲音。他略感疲倦地回過頭,原來是一個年紀與伊恩相仿的年輕人。他的確也是參與圍捕行動的其中一名館員。

  「呃……還好。」

  其實他覺得很反胃,實在說不上有鄉好。但是杜德裡強忍了下來,勉強笑了笑。館員放心地呼出一口氣,站了起來。

  「那個……其他人呢?」

  「你倒下以後那個男人就逃跑了。那傢伙逃跑的速度真快,一下子就追丟了。館長們正在附近到處搜索中。」

  「……阿修雷先生呢?」

  他才問完,館員立刻垂下眼睛。雖然是伊恩單方面地放話,可是聽到自己同事很可能足殺人犯,內心應該也會覺得很不安吧。

  「嗯,恐怕是跟館長在一起吧。」

  杜德裡藉著館員的手站了起來。館員輕輕地敲了他的肩膀。

  「你應該沒事了吧?那我去幫忙其他人了。」

  他啪噠啪噠地往外面跑了出去。只剩下杜德裡一個人。

  杜德裡站在一片黑暗當中,環顧自己四周。他突然問想起與愛達相遇的那個夜晚。眼前的景象雖然沒什麼改變,可是愛達和帕尼茲一不在自己的身邊,他便感到特別脆弱,難以忍受。

  「……對了,那個箱子。」

  既然伊恩還在逃亡就表示還沒拿回箱子裡的東西。這麼一來,愛達的雕像還是處於危險的狀況下。一想到這裡,杜德裡便感到頭頂一熱,他握起拳頭看向人口。

  「……非去不可!」

  他才踏出第一步便止住腳步。

  雖然非去不可,可是到底應該要去哪裡?伊恩已經逃出館內,帕尼茲也正在搜捕他。再加上自己一個人能幫得上什麼忙?繼續留在這裡難道不是個好方法?

  ——伊恩究竟會去哪裡?

  想要躲藏起來應該沒有比倫敦更好的地方吧。因為人口過多導致流動率非常高,幾乎不可能掌握到所有的居民。特別是如果他溜到貧民街或是港灣附近那些惡劣的地方,根本不太可能找得到。或許會投靠認識的人或是親戚,可是他對伊恩的家人和親戚知道得實在不多。

  「家人嗎?」

  這件事的根源明明是他家人的死亡,可是自己卻對他的家人一無所知。最多只知道他有父親和妹妹,可是都去世了。伊恩在宿舍與拉爾夫及自己聊天時,曾提到墳墓在愛丁堡附近。

  他搜索著腦中的記憶。站在他的立場去思考,如果今天要逃跑的話會逃去哪裡。大學已經無法再待了,而且手上又拿著父親的遺物。

  「啊……」

  他腦海裡出現在一片黑暗裡浮現出的瓦斯燈的光芒。圓型屋頂下方垂著幾盞照明燈,伊恩一個人站在下面。

  這個景象對杜德裡來說有特別的意義。

  「……難不成……」

  他匆然抬起頭,看向門外。然後邁起搖搖晃晃的腳步衝了出去。

  伊恩望著圓型的天花板。

  深夜的國王十字車站中,幾盞瓦斯燈在上面閃爍著,可是氣氛冷清,什麼人也沒有。他坐在候車室中,看得到車站附近的車站飯店依然燈火通明,不過逃亡時還去住旅館實在是太過愚蠢,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手邊沒有錢。

  夜晚的寒冷讓伊恩呵著氣拉高大衣領口。他從來沒想過等待太陽升起需要經過這麼久的時間。雖然也曾想過要搭乘一早的車離開倫敦,可是在這麼晚的時候只有自己一個人持續地等待著,讓人感到十分地脆弱。

  他的目光轉向手中的箱子,至少只有這個東西是絕對不能放手的。

  他打算帶著這東西到父母還有妹妹的墳墓前。既然事情都已敗露,他已經無法在倫敦繼續待下去了,而且他也只能回到故鄉去。不,說不定這個國家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可是他還是想先與家人聚首。

  伊恩閉起眼。腦海中閃過幾段回憶,小時候與家人生活的景象、父親在開採地前表現得像小孩子般的舉止、妹妹躺在棺木中的樣子。在大學裡面沉浸於研究的日子也很開心,然後他也想起那個阿修雷,還有設計自己的杜德裡。

  這段期間自己究竟是感到開心還是難過?內心深處僅有的淡淡情懷,白己也沒有明顯的感覺。然而,事到如今他都已經不能回頭了。就像從前施政者說過的話一樣,木已成舟。

  今後自己究竟會如何?這個時候他實在不想再去多想。

  「我……」

  伊恩帶著些微的感傷,再次睜開雙眼,就在此時——

  「請不要動!」

  此時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他不自覺地動了動身體,卻被一個堅硬的東西從身後給抵住。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麼,畢竟自己剛剛也做過同樣的事情。

  「杜德裡·萊納斯……」

  「嗯嗯。」

  伊恩喃喃念著這個名字,杜德裡則是低聲地應道。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直覺。我猜測到你可能會去的地方,所以便追來這裡了。」

  「直覺嗎?虧你能夠在倫敦這麼大的地方找得出正確答案。」

  「我自己也這麼覺得。老實說,這並不是很有勝算的賭注,只是……我總覺得你會不會想去找你的家人呢?然後通往愛丁堡的火車又是從這個車站發車……」

  「是嗎。」

  一時之間雖然令人難以置信,可是既然杜德裡都已經在這裡了,那麼再繼續問他怎麼發現的似乎也沒什麼意義了。伊恩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只能聳聳肩。

  「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伊恩先生,請你歸還雕像。」

  杜德裡沒有回答,只是先開口道。

  兩人都看不見彼此的臉,一時間陷入沉默。杜德裡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道:

  「那個或許是你父親的東西。可是裡面的東西卻說她討厭這樣。」

  「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後來才知道,原來在街上想要把我殺掉的人竟然是伊恩先生。我覺得很害怕,也很不甘心。」

  斷片般的呢喃聲在深夜的寂靜中一點一滴地擴散。

  「對於你的妹妹被害身亡這件事,我覺得很遺憾,我沒有資格阻止你的復仇,可是我也不想要為了你的復仇而死。」

  伊恩的身體微微一動。要對自己認識的人刀刀相向,他也不是沒有掙扎過。一直深藏在內心的回憶現在被指了出來,使得他背後突然感到毛骨悚然。

  「現在還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阿修雷先生和我都可以活下去,然後也可以把箱子裡面的東西還給博物館。然後……」

  「然後你要敦我全部都忘掉嗎?」

  伊恩轉過身,面對杜德裡。他的眼睛佈滿了血絲,很難跟他平日纖細的形象聯想在一起。

  杜德裡慌張地將手槍再次對準伊恩,就在此時伊恩也從懷中掏出手槍。兩人互相指著對方,杜德裡顫抖著,而伊恩卻冷靜得令人感到不舒服。

  「拜託你,把裡面的東西還回來。不然的話,我這一輩子都會活在後悔當中。」

  杜德裡的話聽起來近乎哀求。這讓伊恩心念一跳,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他握著手槍的右手仍然動也不動,只是微微蹙起眉心。

  「為什麼你要做到這種地步……」

  如果杜德裡是要來指責伊恩的行為的話那他還可以理解。可是杜德裡卻只重複著要他歸還挖掘物。他應該跟那個阿修雷沒有關係,跟這東西也沒有淵源才是。

  聽到他這麼問,杜德裡突然笑了。他先是好像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肩膀說道:

  「我也是被那個女神所吸引的人類。」

  口氣聽起來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是嗎。」

  伊恩雖然不知道他話裡面真正的意思,不過有一點他倒是可以理解。那就是現在的杜德裡不打算退一步,這兩個人沒有人願意讓步。伊恩也不可能放棄這個好不容易到手、代表父親的東西。

  不知道杜德裡是不是也領悟到這一點,他退後一步,將槍口朝向地面。伊恩並未趁空叩下扳機,他先是因為不懂杜德裡的想法而皺起眉頭。

  「再這樣說下去,我們一定也像平行線不會有交集的,所以乾脆這麼做吧!」

  杜德裡的動作好像在演戲一樣,他脫下了一隻手的手套。

  然後他將手套丟給伊恩。白色的手套先是打在伊恩胸口,然後掉在地上。

  「布朗恩先生。我以萊納斯家的姓氏,賭那個箱子裡的東西,我請求與您決鬥。」

  杜德裡從正面盯著伊恩,清晰地說道。

  「呵呵……你怎麼說出這麼落伍的話來,現在已經沒有決鬥這種東西了。」

  「可是你不覺得這種方式很適合現在的狀況嗎?」

  「的確,不過只是商家出身的我從來沒想過會有接受決鬥的一天。」

  伊恩也放下槍撿起手套。這樣就代表應允決鬥正式成立。

  伊恩從正面直直地盯著杜德裡。不過杜德裡卻不知道為什麼轉開了視線,盯著頭上某一盞瓦斯燈。

  「快點分出勝負吧!」

  對伊恩而言,現在的狀況實在不太妙。他目前的身份是逃亡者,必須盡早離開倫敦,所以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如果決鬥輸了就不得不放下手裡的東西,甚至連性命都有危險。

  但是他也無法從杜德裡手中逃掉。被F了戰書如果還拒絕的話,對一個男人而言,是比死亡還不名譽的事情。即使是伊恩也沒有勇氣讓自己的名聲蒙塵,他的內心非常地煎熬。

  不過在這時最讓他擔心的,就是杜德裡追著自己來到這裡的執著。他覺得自己也許沒辦法勝過他,伊恩的心裡因而焦躁不堪。

  「地點……反正這個時間車站也沒有人,就在月台好嗎?」

  對伊恩而言,他並不想為這個決鬥浪費太多時間。車站的月台空間呈現細長的形狀,應該很適合兩人對決吧。杜德裡不知道為什麼露出苦惱的表情,他思索了一下後才點點頭。

  「可以吧,反正在哪裡決鬥結果都是一樣的。」

  「哦?你好像很有自信。不過我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杜德裡自信的笑容與伊恩的苦笑交錯。伊恩從沒看過他露出這樣的表情,總覺得有些不協調的感覺。

  「沒有監場人,不過也沒辦法,那麼就開始吧。」

  兩人都拿起槍,伊恩手上拿著箱子開始往前走。兩人都用輕鬆語氣說著話,如果有人經過的話,也不會認為這兩個人現在正準備要決鬥吧。或許會以為站在這裡的只是兩個好友而已。

  其實一直到最近也都是如此沒錯,不過到底是哪一條路選錯了,現在要感歎也為時巳晚。最後就只能用決鬥定勝負。

  對話的內容並沒有意義。只是彼此的家庭回憶、大學的事情等等,都跟從前一樣。兩人朝著目的地前進。

  決鬥可以說是貴族間最終極的遊戲。

  這些不用勞動就能有閒暇生活階層的人,偶爾會熱衷於搏命的遊戲。為了自身的名譽將身體迎向刀刃,而決鬥應該也可以說是當中的一種吧。

  因此決鬥有詳細的規定。而現在已經頒布禁止決鬥的法令,即使沒有,在這個時代也不會有人故意以性命當賭注來玩,不過在古文中有描述,兩人也都知道決鬥的方法

  深夜的月台毫無人煙,與白天的喧鬧比起來,彷彿是不同的地方一樣。杜德裡前幾天才與愛達一起來到這裡,然後現在好像又為了同樣的事情而來。他呵出一口白氣,重新握緊手中的槍。

  往月台移動的杜德裡與伊恩,先互相確認後,再各自為手槍充填子彈,證明自己的武器沒有作假。

  兩人必須選擇自己要站左邊還是右邊,伊恩選擇入口,而杜德裡則是在內側。

  兩人間的距離最低十五步,現在的情況,則是依月台的空間決定二十步。

  箱子放在兩人的中間點,贏得人可以取走。

  兩人互相背向對方,緩緩地數著步伐拉開距離。杜德裡一邊踩在堅硬的地上,一邊緊咬著牙關。

  自己的心情竟然出乎意料之外地平靜。只不過他同時也感覺到心臟好像壞掉似的劇烈跳動著。慢慢地,他的呼吸變得困難,每踏出一步就必須深深吸足一口氣。

  自己也許等一下就會死掉,也許會殺死對方。但是——即使如此……

  ——你啊!

  忽然間,他聽到那個紅色女神的聲音。啊,當初遇見她的時候,很難想像會發生這種事情。自己竟然會有為了女人而賭上性命的一天。

  但是他並不覺得自己會輸,因為自己有火焰女神的守護。

  「十步。」

  伊恩的聲音讓杜德裡停下腳步。兩人回過身互相看著對方。

  在以手槍決鬥的情況下,接受決鬥的一方擁有先開槍攻擊的權利。現在則是伊恩,而後攻者必須將身體暴露在槍口之下。

  伊恩舉起槍,指著杜德裡。因為距離很遠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他覺得他一定不是在笑,他有這種威覺。

  然後——

  「在這裡!」

  聽到愛達的聲音,帕尼茲往上看去。愛達正飄浮在那裡。

  「怎麼了?」

  「小伙子找到那個男人了。我還在想那個小伙子醒來到底要去哪裡……」

  愛達一臉苦惱的樣子,她皺著眉閉上眼睛低喃道。從剛剛追蹤伊恩的行蹤,帕尼茲就知道愛達正在搜尋自己的『領域』。

  「對了,我想起來了。我正覺得這個景象好像在哪裡見過。」

  「是嗎,那你知道他們兩個人在哪裡嗎?」

  「就是那種叫作車站的地方,那裡有個很大的鐵牛。」

  「倫敦裡面有很多個車站,你知道是哪一個嗎?」

  「我記得……那小子說叫作國王十字車站。」

  那是兩人第一次去看過的地方。那個時候兩人在人潮中迂迴前進,可是現在不但沒看見那個會吐黑氣的鐵塊,就連一個路過的人也沒有,而杜德裡則正和對方在對峙著。

  「好,我知道這些就夠了。」

  帕尼茲浮現出狂放的笑容,朝著附近的館員怒吼道:

  「知道那傢伙在哪裡了。就在國王十字車站!趕快去把散開其他的人叫回來,然後能走的人一起朝車站衝過去!」

  被出聲喚住的館員不禁一臉困惑,然後點點頭。為什麼館長突然問會知道這個?不是已經找不到了嗎?不過他也知道沒時間再問了,於是出聲呼喚在附近的館員,朝著路的另一邊跑去。

  就在他們這一來一往問……

  「……決鬥?喂,決鬥是什麼意思?」

  還在確認杜德裡狀況的愛達皺起眉心。

  「所以是雙方都拿著武器戰鬥嗎……他是這麼說的嗎?」

  帕尼茲的臉色一變。沒想到那個不太可靠的年輕人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他們好像在那個細長的地方移動中的樣子。」

  「糟了。他們好像想在車站裡動手的樣子,兩個人部握著手槍。」

  愛達看過伊恩在館內開槍的樣子。一想到那個就是叫作手槍的東西,她的臉色也為之大變,她焦躁地皺起眉大叫地問道:

  「這裡離車站有多遠?」

  「用跑的話不用十分鐘。」

  但是一定趕不上他們的決鬥了。帕尼茲表情扭曲,愛達則是滿臉漲紅。因為時間緊迫,所以帕尼茲自己也朝著車站跑去,不過他畢竟是個老人,身體已經不堪使喚。

  「那個小子!」

  飄浮在帕尼茲頭頂上的愛達再也忍不住了,她兩腳一踢一口氣衝向天空。接著帕尼茲便看不見她的身影了。不管是在杜德裡身邊還是雕像身邊,她會去的地方也只有那一個地方。

  「可惡,我如果再年輕個三十歲的話。」

  帕尼茲朝周圍做出指示後,自己也加快了腳步。平常一點都不覺遠的距離,今天卻感到特別遙遠。

  一瞬間,眼前染上一片鮮紅。

  「啊……」

  杜德裡溢出不成話語的低吟聲,就在杜德裡朝著伊恩用手槍指著對方的時候,與伊恩的中間點出現了一片飛舞的紅布。一個漩渦出現在箱子旁邊,紅色也化成人形,愛達的身影便出現在眼前。

  「你到底要幹什麼!那個鐵塊——!」

  杜德裡沒有回應愛達的叫喚。他的槍口一動也不動,仍然指著在她另一邊的伊恩。因為伊恩看不見愛達的樣子,所以不可能因為她的出現而嚇到把手槍栘開。

  ——還不行,還要一下子。

  杜德裡緊咬著牙關。伊恩現在不可能會注意到愛達。而且他根本也不知道伊恩究竟相不相信這樣的存在。

  伊恩看起來正要用手扣下扳機的樣子。

  「你!」

  少女宛若悲鳴的叫聲只有傳進杜德裡的耳裡。然後……

  當火焰之紅染上夜空的同時,槍聲也響起了。

  「咦……?」

  率先發出不成話語的低吟聲的人竟然是伊恩。他不自覺地鬆開了手,槍口垂向地面。他張著眼,火焰之色映照在他的眼瞳中。

  「咦?……啊?」

  杜德裡失聲叫了出來。槍聲轟然響起的瞬間,右邊傳來灼燒似的疼痛感,使他不由得跪在地上。但是他沒有按住肩膀,目光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給鎮懾住了。

  杜德裡完全地被眼前變化的瞬間給迷住了。在他眼前的愛達全身發出螺旋狀的火焰色漩渦,被夜色籠罩的車站月台立刻被埋沒在一片金色當中,宛如白天一般地明亮。耀眼的強光灼刺著杜德裡的眼睛,模糊的視野中的確是看見了某種紅色的東西鼓了起來。

  他每眨一次眼看得就更為清楚。視線的中心站著的是一個他從來沒見過的身影。

  一頭直順栗色的頭髮還有紅色的服裝都是熟悉的樣子。可是年齡卻不一樣。現在處在杜德裡還有伊恩面前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性,並非平時十幾歲的少女。豐滿的胸部以及纖細的腰身,一雙修長的雙腿依舊用紅色的布纏住。臉蛋仍殘留從前少女的影子,可是配上細長的雙瞳後,她已經變成了一個美麗且成熟的大人了。

  她的飄浮著幾個拳頭大的鬼火,彷彿是裝飾女神的七彩寶石般,將她映照著金黃色。

  不過,對面的伊恩卻是很明顯地正在看著她。照理說其他人應該不可能看得到並非人身的愛達才對。

  「你……?怎麼會?」

  杜德裡低喃著,將目光移向——愛達——跟她很相像的女子。此時的她正擰起眉,一看就是在生氣的樣子。

  「你是笨蛋嗎!?是誰要你為了我拿生命來賭的!」

  女人用不可一世的語氣斥責道。聽到這裡手,杜德裡便確定了眼前的女子的身份,她正是那個火焰女神·愛達。

  「因為在我的信仰裡面,神說殉教者是可以去天國的。」

  「我可不知道有這種神,你這傢伙根本就是一個笨蛋!」

  愛達的手粗魯地伸了過來。看到她的動作杜德裡下意識地閉上眼,她的手掌輕輕地放在杜德裡的頭上,來回搓揉著他的頭髮。

  「咦?」

  杜德裡彈跳似地抬頭看著愛達,抓住她的手。不是幻影!?

  「幹嘛?你這個笨蛋!」

  愛達垂著眼看著他。杜德裡被瞪之後反射性地縮回手,不過目光仍然沒從她身上移開,杜德裡緩緩地伸出手。從前一直是幻影的身影,為什麼現在卻可以碰得到?不對,會不會剛剛其實是幻覺?

  他伸出的指尖——傳來柔軟的觸感。

  「……喂!難道男人隨便碰觸女人的胸部也是這片土地的習慣嗎?」

  他的指尖碰到女人豐滿的胸部,這次絕對不是幻覺。只是當他還在品味這個觸威的時候,兩道宛如冬天湖水般冰冷的視線便朝他射了過去。

  「啊?不、不……」

  「不個不什麼啊!你這個色鬼小子!竟敢對我……」

  杜德裡連忙想要揮動雙手解釋,就在這個時候,右肩忽然傳來劇烈的疼痛感,杜德裡按著肩膀蹲了下來。唔……喉嚨深處溢出低吟。

  他看著搗著肩膀的手,上面沾著黏稠的血液。看到這個樣子,杜德裡終於想起現在的狀況。當伊恩扣下扳機的瞬間,站在箱子旁邊的愛達立刻發動火焰,伊恩大驚後槍口歪了一下,子彈打偏,擦過杜德裡的肩膀。

  伊恩愣愣地凝視著突然開始鬥起嘴的他們,不過……

  「你……你是……」

  伊恩的眼神終於再次聚焦,喃喃地念道。

  「我嗎?我就是你費心想埋葬的東西。」

  愛達的目光頭在放在旁邊的箱子上。

  伊恩的眼神在箱子及愛達間來回凝視著。

  「怎麼會有這種事……」

  「你相不相信都跟我沒有關係,只是我就在這裡。如果你敢毀壞我的寄宿物,你最好有化為灰燼的覺悟。還有,你要是敢扭曲我的存在,那就等著接受懲罰吧!」

  她用那股宛如北極冰山般寒冷的目光直視著伊恩,使他的身體一顫,不敢正眼瞧去,只得低下了頭。這幾乎可以說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

  ——對於神明的態度。

  「結果最後我還是被父親的遺物給背叛了嗎?因為你身上有女神的守護。」

  伊恩渾身無力地跪在地上。而杜德裡則默默地凝視著這一切。

  「喂!杜德裡小伙子!還有伊恩·布朗恩!」

  帕尼茲衝了過來。看到一起坐在地上的兩人後,他先是撫了撫胸口,然後再看到站在一旁渾身火焰的愛達,頓時啞口無言。

  「……你……」

  「你這傢伙以前好像還嫌我體型太單薄是吧!這才是我原本的樣子。怎麼樣,漂亮吧!」

  愛達在帕尼茲的面前誘惑似的扭動著身體。

  「不,怎麼會!你現在看起來比誰都漂亮有魅力,愛達小姐。」

  帕尼茲苦笑著雙手高舉投降。

  這時其他館員也追著伊恩而來,再次團團圍住他們。館員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到穿著異國服裝的女人有點嚇到,眼神一直往她身上瞄去,不過他們依然沒有忘記館長的命令,算是挺優秀的了。

  意識回過神的伊恩,終於領悟到這次自己是完全地敗陣了。

  「是嗎,原來你一開始就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

  浮現在伊恩臉上的並不是憤怒或著是絕望,而是苦笑。杜德裡輕輕地點頭。

  「……對不起。」

  杜德裡回應似的微微低下頭。現在的他面對伊恩有種很抱歉的感覺。

  當杜德裡在車站發現伊恩時,只想著至少不能讓伊恩離開,一定要讓他留在倫敦。因為愛達應該對這個車站有印象,她一定會告訴帕尼茲這個地方。所以杜德裡提出了決鬥的要求。

  「我無法贏得決鬥。不對,在撿起手套時我就已經輸了吧。」

  當他回應杜德裡拖延時間的戰術時,伊恩就注定輸了。如果那時不管自己名譽的話,不對,諷刺的是其實當他掉入決鬥這個陷阱的時候,就注定了之後的結果。

  「既然你擁有女神的恩寵,那麼以人的身份對抗根本就不可能獲勝的。」

  伊恩的手一鬆,手槍沉沉地發出咚的一聲掉到地上。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做出那種舉動。」

  「思。要不是知道你們會來,我根本不敢決鬥。」

  如果從決鬥原本的意義『正正當當戰鬥』這點來看,這個行為很明顯已經偏離了正軌。不過愛達似乎仍然似懂非懂的樣子。

  「呵呵……不過我也報了一箭之仇了。」

  伊恩愣愣地低喃著。帕尼茲等人畢竟還是遲了一步,所以杜德裡還是中彈了。

  「不要做這種不顧自己性命的傻事,你這個笨蛋!」

  愛達心情不好看來也跟這個槍傷有關。杜德裡按著持續抽痛的傷口,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自己的計劃當中並沒有算到會受傷,冷靜想想,其實在槍口之下還只有受到這種小傷應該已經算很幸運了吧。

  「對了,杜德裡同學,你的傷還好吧?」

  「只是擦傷而已……嗯,不過真的很痛。」

  帕尼茲靠了過來檢視著傷口。還好,因為有愛達的火焰所以光線明亮不會看不清楚。傷口看起來應該不嚴重,帕尼茲大大地呼出一口氣。

  「那麼,布朗恩,請你歸還展示物。」

  帕尼茲走近箱子。伊恩沒有抵抗,只有點點頭。

  帕尼茲動動下巴,便有幾名館員走過去要回收東西。伊恩看著其中的一個人有臉龐露出憤怒的表情。

  出現的阿修雷完全沒看伊恩,他腳步遲疑地靠近箱子,想要把它拿起來。

  「不准你用髒手碰我,賤種!」

  冷寒的聲音響起。阿修雷動也不敢動。

  「你、你……是……」

  「我?我是正在你腳下滾動的石塊。」

  阿修雷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側過頭,仍然彎下身體,用手把箱子拿了起來,然後恍然大悟地回頭看著愛達。

  「你是……這個女神嗎?」

  阿修雷用彷彿作夢般的表情呢喃道。

  阿修雷整個人似乎被吸引似地朝愛達靠近,彷彿終於抵達修行終點的苦行僧般。他想觸碰她的身體。對這個為古老女神而著迷的男人而言,愛達就是他夢想的實現吧。

  不過他伸出的手很快地就縮了回去。

  阿修雷的手指碰到她的瞬間便冒出火焰。讓他的手變得一片火紅。

  「我只告訴你這傢伙一件事。那就是沒資格的人要是碰到我,他的身體立刻會化為灰燼,你最好給我記清楚。」

  聽起來根本是裁決的口氣。被深愛的女神這麼一說,阿修雷的表情為之一僵。

  「你這傢伙竟敢把我佔為已有,甚聖還侮辱我。你就在無神的荒野中繼續徬徨下去吧!」

  愛達對他投以輕蔑的笑容。而阿修雷則是一臉錯愕地跌坐在地上。

  「——女神啊。」

  抬起頭來的是伊恩。他盯著阿修雷的臉,然後愈來愈無法壓抑憎恨的厭覺,於是他緩緩站起,正面看著愛達。

  「你說過有罪必罰。那麼殺害我妹妹又該判何罪?這個男人殺掉我妹妹,還讓我父親墮入絕望的深淵。這個罪又該怎麼算!」

  愛達皺起眉頭看著大吼著的伊恩。

  「從前所有的罪惡都是在我的前面加以裁決。但是我聽說在這片土地上,是由人來審判人,那麼就交給他們去審判吧!」

  她毫不憐憫地說道。但是伊恩仍然窮追不捨,他的表情顯得十分渴望。

  「如果警察幫不上忙呢!如果國家不能裁決那就由我來裁決,對此你也想要否定嗎引」

  「博物館的人不是很喜歡研究人類等等東西的嗎?那麼乾脆針就對你妹妹的毒殺也來研究看看如何?用那種奇怪的筒子看一看,然後跟其他的東西排在一起。」

  「這裡的人是沒辦法的!如果沒有確實的證據,法官是沒有辦法宣判有罪的!」

  伊恩的叫喊聲響遍四周。愛達一時之間沉默了。

  她纏起一繒髮絲,用指尖捲繞著。伊恩一語不發地盯著她看。

  看來似乎是變成一場耐力之爭了。在他持續地注視之下,終於——

  「……唔…」

  愛達先是無聊似地歎了一口氣的人。

  「我是神。是家庭還有爐灶的火焰之神,我沒有立場去否定遺族對親人的憐愛。」

  然後愛達忽然笑了笑。那是種包容一切、宛如慈母般的笑容。

  「守護聚集在爐灶前的人類是我的使命。復仇雖然不是我的管轄範圍,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簡單的方法。你要那個男人殺了你妹妹的證據是吧!越想越覺得為什麼這個土地的人總是這麼喜歡證據啊?」

  愛達碎碎念著,然後轉向帕尼茲。

  「不是有一間都是書的房間吧?去打開那裡!」

  「……啊?啊啊?」

  突然被點名的帕尼茲,眨了眨眼睛後,點點頭。

  帕尼茲指示館員們再次回到博物館,杜德裡也跟了上去。剛剛的傷口雖然還很痛,不過本來就不是什麼多嚴重的傷,之後再去醫院看看就好了吧。

  大家走在夜路上,過了十五分鐘以後,再次回到了博物館。杜德裡邊走邊看著旁邊,雖然愛達仍跟往常一樣飄浮在那裡,不過因為是大人的模樣,所以總覺得有點奇怪。

  帕尼茲手裡拿著圓型閱覽室的鑰匙,伊恩隨著館員,還有杜德裡先行走在前面。阿修雷則躲在同事後面,不過……

  「喂!你也過來!」

  被愛達這麼一瞪,他連忙快步跟上前去。

  空蕩蕩的廣大圓型閱覽室也在愛達的火焰照射下透著光輝炤熠。不過有這麼多的書被火焰映照著,總讓人覺得有點不安。因為火災而失去寶貴的書籍,這種事應該也常常發生吧。

  「人類只要使用過什麼東西的話,就會沾染上那個使用者的情緒。嗯,雖然總有一天也是會消失。個過我想起來了,在這個房間裡還殘留著那個男人強烈的情緒。」

  恐怕是之前和杜德裡一起來這問閱覽室的時候所察覺到的吧。杜德裡轉了一圈,環顧著閱覽室。牆壁邊的書櫃裡收納了數萬本的書,書背在愛達的火焰照射下,讓人感到不是很舒服。

  「嗯,這問房問原本就有很多這種情緒……個過那邊上面數下來第三層深綠色的東西,你去把它拿過來。」

  愛達清楚地說出書本的所在。杜德裡則是慌張地衝向書架,依照愛達的指示抽出一本書。

  「……這個是……」

  『毒物大全』——書名是這麼寫的。

  「你讀了很多次對吧?上面殘留著濃烈的惡意哦!這樣一來就算是笨蛋也會知道的。」

  愛達對著阿修雷哼笑著。伊恩從杜德裡手中搶過那本書,粗暴地翻著書頁。

  當他翻動著書頁時,有一個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常翻閱,很容易就自己打開了。伊恩翻開那裡,藉著火光瀏覽著卜面的文章。

  「……是妹妹被殺時候的毒……」

  上面列著主要毒藥的采煉方法還有功效。這個毒藥還算耳熟,書上寫著少量可以當作藥材使用,但是一次大量飲用則有致死的可能。

  也許阿修雷就是反覆讀著這本書計畫殺害梅兒莉的吧。光是想像這個情景,杜德裡的背脊就不禁感到一陣惡寒。

  「就算我有讀過這本書,但那又能證明什麼?難道說雕像的女神發現上面殘留著惡意?你覺得法官會相信這種說詞嗎?」

  阿修雷看起來一臉僵硬地笑著。他現在大概也慢慢感覺到自己的如意算盤正一點一點地開始崩解。他的眼神已經失去了正常,杜德裡不自覺地把視線從阿修雷身上栘開。

  「我想也是。你們並不把我當作神,但是如果在我的故鄉又怎麼樣?地圖上有記載著我的故鄉,而那本書上也殘留著一點我故鄉的味道。」

  第一個理解她話中意思的人是杜德裡。他從伊恩手中接過書,用手指在書頁上巡迴。然後發現紙上有一種特別的沙沙的觸感。

  「……只有這個書頁上好像沾著沙子一樣的東西。」

  「是嗎。」

  帕尼茲恍然大悟地說道,他用手撫弄著鬍鬚。

  「雕像也是埋在那個地方的土裡面吧。哈迪一邊清洗那個雕像和寶石的時候,一邊也用這本書搜尋著毒藥。可能是清洗的時候,殘留在手上的泥土附著在書上吧。十的成分會隨著地點不同也不一樣,倒是可以證明這個土是存在於哪一個地方,而這間博物館裡也只有一個人接觸過愛達故鄉的土壤,那就是研究那個東西的哈迪。」

  「啊……」

  在場的所有館員驚訝聲此起彼落,愛達也滿意地輕輕點點頭。

  鏗的一聲傳來。好像是阿修雷癱倒撞到旁邊椅子發出的聲音。

  帕尼茲一臉沉痛地盯著他。再也沒有比看到年輕人走錯路還讓人痛心的事情了,他用的方法確實是錯的,但是他對研究的熱情卻是真實的。

  然後帕尼茲看向正愣愣地站在那裡的伊恩。

  「那麼布朗恩,你也必須到警察那邊一趟,罪行是竊盜還有用槍傷害罪。」

  聽到他的話之後,伊恩乾脆地點頭。帕尼茲朝他走了過去正打算逮捕他,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道聲音。

  「……請等一等。」

  與帕尼茲持相反意見的人竟然是杜德裡。

  「怎麼了?」

  「今天晚上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沒有竊盜事件,明天早起展示櫃應該就會好好地放在玻璃櫃裡面吧。可以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呀!」

  「可是,再怎麼說你都……」

  杜德裡在這個事件中,冒著比誰都高的生命危險,甚至還受了傷。可是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帕尼茲不得不閉上嘴。就連伊恩自己也感到很意外,他雙眼圓睜地看著杜德裡。

  「可以嗎?今天晚上什麼都沒有發生。」

  杜德裡又再重複了一遍。帕尼茲很難得地露出脆弱的表情,他看向伊恩,而伊恩則是用空虛的眼神注視著杜德裡。

  「……要說你是聰明還是笨,我真的不懂。」

  「我也不想讓認識的人成為罪犯啊。」

  杜德裡苦笑著凝視伊恩說道:

  「如果你被警察抓了,不僅拉爾夫會很傷心的。而且死去的父親還有妹妹,也一定希望你能照常地生活吧。當然我現在還不能完全原諒你,畢竟差點被殺掉的記憶不是那麼快就能消失的。可是我還是覺得這麼做比較好。」

  杜德裡一口氣說完後,露齒一笑。

  愛達就站在他旁邊。不知是不是因為突然有了實體而覺得很混亂,她現在用自己的腿啪噠啪嚏地走著。並排站著以後,杜德裡發現他們兩個人的身高幾乎一樣,讓他覺得有點難堪。

  接著,她無言地反覆摸著杜德裡的頭。簡直就像對待個孩子一樣,感受到她的觸感後,杜德裡總算是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

  「那麼,做到這種程度,你也該滿意了吧?」

  聽到愛達這麼說,伊恩頻頻地點頭。他的眼睛裡滲出豆大的淚珠。

  紅衣輕輕地包圍住伊恩。像是擁抱幼子的母親般,愛達靠近伊恩,將手伸了過去。杜德裡看到她的樣子終於知道為什麼她開始擁有了實體。

  由人們祈禱而生的女神,這個溫暖就是最大的奇跡。

  愛達慢慢離開伊恩,她輕輕地點了點地上。跟著火焰團飄向天空,用盛氣凌人的口吻對眾人宣佈:

  「這樣可以了吧,那麼我的工作到這邊已經結束了。」

  話才說完愛達的身體便跟著縮小,杜德裡眨了眨眼,他反覆擦了擦眼睛再定睛一看,站在那裡的已變成一如往常的少女愛達。

  四周的館員們開始騷動。「消失了!」他還聽到不知道是誰如此叫道。在他們的眼睛裡,看到的恐怕是女神突然消失的樣子。

  「啊?變回來了……」

  「你那什麼臉啊!我一直維持那個樣子也是會累的啊!」

  「……那個樣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雖然那是我原來的姿態沒錯,但是現在我已經幾乎沒有神力了。所以才需要用少女的姿態來壓抑使用母神的力量。」

  他能夠瞭解愛達沒有力量的原因,應該是因為信仰她的人類變少了,杜德裡點了點頭。

  「這樣你應該也滿意了吧?」

  帕尼茲問著伊恩,他一臉如釋重負地點點頭。然後帕尼茲再次用憐憫的眼光看向仍然癱軟在地上的阿修雷。

  帕尼茲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指示館員要他們把阿修雷帶走。

  「那麼愛達小姐,你也失去從博物館逃出去的辦法了。」

  帕尼茲對著愛達說道。幾個館員一臉奇怪地看著他,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他們已經看不到女神的樣子了。

  「再把你放回展示室應該不介意吧。」

  對於這個問題愛達一言不發的別過頭。帕尼茲看了之後笑了出來。

  「現在不反對的話,以後再抱怨什麼我都不會變哦!」

  愛達還是什麼話也沒說。帕尼茲自己一個人笑了笑後,朝著館員的方向走去。館員們仍然一臉興奮地互相湊在一起說著什麼話。雖然深夜的博物館發生了這麼大的騷動,不過身為一個館長仍然還有工作要做。

  「……這樣好嗎?」

  帕尼茲走了以後,杜德裡這麼問著愛達:

  「你之前不是說過只要能從這裡出去就好了嗎?」

  「……我以為被那片土地遺忘的我,已經不是神而是石塊了。」

  愛達沒有看著杜德裡,她一字一句地開始說道:

  「但是,即使在這異國的土地上,也有我能夠拯救的人,人類不管在哪裡都不會改變。跟從前比起來雖然貧乏了許多,但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經夠了。」

  兩人的目光看著的是依舊站在那裡的伊恩。

  如果神是人所創造出來的,那麼神的使命只有一個——神愛世人。

  「……是嗎?」

  杜德裡看到愛達滿足的表情也笑了。

  「對了,我也有一直忘記了一件事……那個,你之前對我那麼關心,我卻滿口地抱怨,真是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把話說出口的那一瞬間,他才有一種一切終於結束了的感覺。無論是從前朝著愛達扔石頭,還是現在這一件事。明明就只想對她說這幾句話,可是結果卻繞了這麼一大圈。

  「唔,對神明的感謝是一切的基本呢。」

  他好不容易把心裡的話說出口,愛達只有卻雙手環胸地笑了一下。杜德裡不禁有點氣虛,她應該多少也露出點害羞或是其他的表情吧。

  「還有,我也有一件事一定要跟你說。」

  愛達似乎突然想到似的雙手一拍。杜德裡側過頭來聽著。

  「我之前說過,我接受著周圍的人的力量。像剛剛要展現在這麼多人的面前,就必須要額外的力量。而且,這一次的力量耗損甚至讓我無法維持現在這個樣子……所以,為了要得到實體,我多少借用了一點你的力量。」

  「嗄?怎麼回事,什麼叫作跟我借了一點力量?」

  「不過放心吧。我借的力量只需要你連續睡個幾天就好了。既然是生物就吃吃飯,適當地睡一睡就能復原了,這麼一點小事就不要再抱怨了。」

  以前力量耗損得很嚴重的愛達,現在之所以會一副沒事的樣子,原來就是個原因。她話才說完,杜德裡便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睡意。

  「什……麼?」

  意識漸漸昏沉,肩傷的疼痛也漸漸淡了。他最後見到的是愛達轉開視線吐吐舌頭的樣子。你給我記住!他在心中如此詛咒著。

  然後杜德裡便重重地昏倒在博物館的地上。

 ☆★☆★☆★☆★☆★☆★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如果你忘記伊莉的密碼,請在登入時按右邊出現的 '找回密碼'。輸入相關資料後送出,系統就會把密碼寄到你的E-Mail。

使用道具檢舉

草莓熊 該用戶已被刪除
9
發表於 2009-5-18 12:07 AM|只看該作者
如果你忘記伊莉的密碼,請在登入時按右邊出現的 '找回密碼'。輸入相關資料後送出,系統就會把密碼寄到你的E-Mail。
  終 章

  「咦?這位小哥,你之前也來過這裡吧?」

  「嗯嗯,這個薯條是全倫敦裡最好吃的。」

  「哈哈,就算你這麼說也不會算你比較便宜的喔。來,謝謝惠顧。」

  就只有說話口氣像個大人的少年,笑著將紙包遞給杜德裡。雖然嘴巴說得好像很一絲不苟,可是報紙裡包的炸魚看起來好像比平常還要多的樣子。
...
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附件: 你需要登錄才可以下載或查看附件。沒有帳號?註冊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使用道具檢舉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帖 登錄 | 註冊

Powered by Discuz!

© Comsenz Inc.

重要聲明:本討論區是以即時上載留言的方式運作,對所有留言的真實性、完整性及立場等,不負任何法律責任。而一切留言之言論只代表留言者個人意見,並非本網站之立場,用戶不應信賴內容,並應自行判斷內容之真實性。於有關情形下,用戶應尋求專業意見(如涉及醫療、法律或投資等問題)。 由於本討論區受到「即時上載留言」運作方式所規限,故不能完全監察所有留言,若讀者發現有留言出現問題,請聯絡我們。有權刪除任何留言及拒絕任何人士上載留言,同時亦有不刪除留言的權利。切勿上傳和撰寫 侵犯版權(未經授權)、粗言穢語、誹謗、渲染色情暴力或人身攻擊的言論,敬請自律。本網站保留一切法律權利。
回頂部